儿时穷,农村大多以卖菜为生。父亲思维灵活,在卖菜的同时寻找新的门路,当获悉远房亲戚种过豆芽,便专门坐车前去取经,又到书店买来农业书籍学习。
父亲淘回两口大水缸,用作培育豆芽的温床。他将几斤新绿豆倒入网筛,筛选出饱满的种子,置于清水浸泡,再将泡发的绿豆倒入水缸,加清水没过种子,使它们缓慢吸收水分。这个初始环节需要耐心,分批次加水,是生发种子的诀窍。豆芽娇柔,需保持适宜的温度和湿度。夏天偏热,冬天偏冷,均有碍于豆芽生长,父亲便选定了在春秋季节发豆芽。
父亲每天都会掐准时间,像看望老朋友一样走近水缸,察看膨胀慵懒的绿豆撑破绿皮,露出米粒大的白色芽头。
“万千绿豆比珠圆,一夜琼花开玉莲。”豆芽经父亲精心侍弄,长势喜人。长出嫩芽之后,那晶莹剔透如银针一般的茎儿曼妙圆润,散发出淡淡清香,这是豆芽生长的关键期,需要定期喷水保湿养护。囿于规模和产量,父亲培育的豆芽难以满足商贩的需求。母亲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两只簇新的箢箕,方便挑到街上去卖。
碰上周末,父亲会早早喊我们起床,让我们姐弟三人跟着母亲卖豆芽,说白了就是扯袋子、打下手。母亲不会亏待我们,早餐两个肉包子,中餐一个馒头配腌菜,这泼天的美味轻松将我们俘获。那时,农民种豆芽是稀罕事,豆芽不贵,两毛钱一斤,可好多家庭都舍不得买。
那堆像小山一样的豆芽将箢箕裹得紧实,泛着鲜活的气息和亮丽的光泽。“卖豆芽了,新鲜的豆芽,两毛钱1斤,1元钱6斤!”母亲的吆喝声格外响亮。我凑到母亲身边,轻声问道:“之前不都是1元5斤吗?”母亲摸摸我额头,说:“那是上午豆芽还很新鲜,现在卖相差了,只能降价卖。”这招果然见效,湾子里的老妪少妇被吆喝声吸引过来。母亲拎着木杆秤,将装满豆芽的白色袋子挂在秤钩上,秤砣在秤杆上来回移动,称量豆芽的重量。晚霞洒落在母亲黄灿灿的脸庞,像是映照在一幅艺术品上。
母亲不卖烂豆芽,更不卖隔夜豆芽,始终诚信经营。那些不好卖的豆芽当然舍不得扔掉,我们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一饱口福。清炒豆芽咸香嫩滑,可不大下饭,我们一致认为酸辣豆芽才是极致的美味。柴火锅烧红,倒上少许菜油,再放入蒜末干辣椒,豆芽呲溜下锅,那混合的香气瞬间直冲味蕾。
豆芽菜鲜美,我喜欢这种来自大自然的本真味道,超凡脱俗。
前几天,在超市看见绿豆芽,我没有犹疑,果断称了两斤。回家做成了酸辣豆芽,没承想被孩子们一抢而光,说豆芽太好吃了,他们大快朵颐的样子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吃着豆芽,感觉还是那般鲜嫩爽口,可始终吃不出儿时的味道。
卖豆芽,陪伴了我的童年时光。留在记忆中的,不光是豆芽赐予我的鲜甜滋味,还有父母那辈人吃苦耐劳、敢于拼搏的精神。
作者:程时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