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拖推着行李箱来到湛江时,感到一阵熟悉而亲切的气息朝她迎面扑来。其实,她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径直来到赤坎老街,找了间小旅馆住下。而后,她像鱼儿滑入水中,慢悠悠游弋在老街的大街小巷。古老的居民楼静静挺立,身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一棵棵遒劲的古树,给老街涂上浓翠淡绿鹅黄的色彩。诱人的香气从小吃店飘出来,挑逗着行人的食欲。卖老冰棍的、卖糖水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仿佛从古老的年代中传来。街上的行人面带笑意,步履不慌不忙。在老街,她觉得时光突然慢下来,静下来。
在一家名为“时光物集”的旗袍店,她买了条蓝色麻布旗袍穿上身,每走一步,脚步都似流云般温柔轻盈。
走进木利士多日杂店,在一排香皂前,她眼睛一亮,一下子买了三块。走出店门,她拿起香皂,轻轻抚摸,如同爱抚着一块湿润的美玉。她把香皂捧至鼻前,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茉莉花的清香钻入她的五脏六腑,如饮了一杯浓醇的美酒,陶醉,微醺。良久,她才睁开眼,路人好奇地看着她,她像个被人发现秘密的少女,红霞满面,慌忙把香皂丢进包里。
古色古香的骑楼,散发着神秘的气质,精致的雕花无言诉说着昔日的辉煌。骑楼下,不时有头戴簪花的娇俏身影袅袅走过。她驻足,看着她们,心里的羡慕像她们青丝中的鲜花,浓烈得化不开。
肚子有点饿了,她开始觅食。穿街串巷,盯着小吃店的招牌,走过一家又一家,在“水井海鲜捞粉”店停下来。老板,来碗海鲜捞粉,她的语气如熟客一样熟稔。她端起一大碗海鲜捞粉,搬起一把小椅子,围坐在店旁的水井边吃起来。在筷子的搅拌下,雪白晶莹的粉条裹上浓油赤酱,饱吸了海鲜的鲜甜,在她的唇齿间弹跳起舞,她的心也随之轻舞飞扬。
黄昏时分,她搭车来到金沙湾海滩。坐在椰子树下,静静地看着落霞火焰般从天际燃烧到海面,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在海上生成。无数只海鸟在这幅油画中划着优美的弧线。她一阵恍惚,感觉身子飘起来,飘入画中。
晚上,她躺在旅馆的床上,辗转难眠。“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陈奕迅的歌声从对面奶茶店传来,细雨般洒落在她耳畔,她心头一颤,一颗泪珠从眼角无声落下。她又想起了他。其实,他们只不过认识半个月而已。
她是个文艺女青年,工作之余,痴迷于写作。半个月前,她应邀参加某杂志社举办的笔会,他的座位在她旁边。他看着很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性子矜持而慢热,也懒得搭理他。坐在他身边,总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气,她向来不喜欢有脂粉气的男人,对他更加鄙视。
分组交流环节,他们被分到一组。聊起喜欢的文学和电影,他们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就连一些见解和观点也不谋而合。她和他的距离突然拉近了。他其实不像他的外表那么冰冷,反而像个小太阳,悄悄温暖着她。吃饭时,他会给她盛饭、倒茶。下雨时,他会把手里的雨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回去。逛街时,他会让她走内侧。
熟络后,她忍不住问他,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喷香水?他一笑,你可冤枉我了,我洗头洗澡,一块香皂搞定,从小到大,我都用我们赤坎老街本利士多日杂店的香皂,自带茉莉花的味道。
说起他的家乡,他总是一脸的骄傲。他说他的家乡在中国最南端,是全国海岸线最长的城市。他说那里的大海特别美,在一个叫“金沙湾”的地方,长满椰子树,可以看到“海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的诗意画面。
在酒店吃早餐时,他说他家乡赤坎老街上的海鲜捞粉特别好吃,食客们都围着水井吃粉。
有次逛街,见一个男人捧着一束玫瑰花,他低声说,送玫瑰花好老土,如果是我,我会送簪花给自己喜欢的人,在我们那里,姑娘们都有簪花的习惯,我们那有句话:一日簪花,一世无忧,今生簪花,世世漂亮。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离别那天,在高铁站,他问她去哪里?她说,我还有几天假,准备找个地方休息几天。要不,去我家乡看看,他脸上充满期待,眼睛里闪烁着星光。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说了个她要去的地方。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挥手对她说再见。看着他离去,消失在视线里,她心里像被掏了个巨大的窟窿。
两个小时后,她买了张高铁票,目的地是他的家乡。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
在湛江呆了五天,她游遍他曾说起过的每一个地方。
大清早,她又来到水井海鲜捞粉店。点了一碗海鲜捞粉,慢慢吃起来。吃完这碗粉,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她吃着他曾经吃过的味道,每一口都细嚼慢咽,细细回味。一边吃,一边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碗粉吃了半个小时也没吃完。吃着吃着,泪雾迷蒙了双眼。她停下筷子,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
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她抬头,转身,他竟然站在面前,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他气喘吁吁地说,刚才,我朋友在这里吃早餐,发了几张照片在朋友圈,我在照片里看到有个人很像你,立马赶过来。
他把手中的簪花别在她头上。很好看,他笑着说。她含泪而笑。
那天,在高铁站,他问她去哪。她说,我要去我暗恋的那个人的城市。
胡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