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去郊外,又见枸杞树,紫色小花,鲜红的果实,远看似荆棘,近看才能欣赏到它的美好。想起去年此时,第一次见到它。荒野里杂草丛生,万物自由生长,茵茵绿草中,一大片枝条横生的荆棘类植物吸引了我的目光。乍一看,以为是酸枣树,近看,结的却是灯笼样长椭圆形鲜红的小果实,一粒粒好似小番茄或圣女果。是什么样鲜红的花朵才能结出这同样鲜红的果实呢?这猜测立刻被否定,因为我找到的是些五瓣的粉紫色花朵,与鲜红的果实形成鲜明的反差。
发现了新植物令人惊喜,然而用手机一查,却发现原来竟是我们生活中最常见的枸杞。只因平日里常见到的只有干瘪的枸杞子,却不知道它来自这样鲜活的植物。
一旦遇到某种植物,便会不断地遇见它们。
第二次是去县城看碹窑。深山中,一大棵枸杞树在荒凉的山坡上寂静地站着,开花结果。在被时光遗忘的深山里,人就像一粒种子,飘摇到此地,落地生根,千百年寂寞生长。年轻人走出深山,人烟渐稀少。枸杞树长在半山腰,谁会在意它?仿佛那些留守老人,被岁月遗忘,但花依然要开,种子依然要结。
第三次遇到枸杞树是在古城。居民搬走了,只剩下老房子,草在屋顶上扎根,似乎要穿透岁月的屋脊,将从前的繁华淹没。落寞的身影寂然地走过,欢声笑语都被时光带走。枸杞树小而瘦弱地立在墙边,它曾见证过这里的沧桑巨变吗?植物不管人间的悲喜哀愁,它只是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它比人更坚韧。古老的城墙,有大漠孤烟的豪情,也有蜿蜒北望的深情,风还会继续吹,吹落了繁花,掀开了新的季节。我在枸杞的宁静中,读到历史的长音。
冬天时,我又去郊外看夏天遇到的那株枸杞树。它隐在枯草丛中,绿叶残存几片,已然枯干。寒风吹过,树上挂着的仍是秋天的眷恋。红浆果已经瘪缩,但并未干透,一捏,仍有红色的汁液沾到手上。花是一场幻影,为了不让大地失望,便留下果实来表达心意。这鲜亮的红色,像秋日远去的背影留下来的明亮而细碎的笑声。
因为一种不常见的植物,我会怀念那个地方,因为我想要了解那些植物的一生。家中的枸杞子,此时在我眼前有了更多的印象,它们不再是干瘪的颗粒,不再是养生的补品,而是季节与生命的鲜活形象,有时光,有远方。
在植物百科中,枸杞是茄科,属多年生木本植物,耐寒、耐旱、耐盐碱,多生长在碱性土壤和沙壤土上。宁夏枸杞闻名,当地农民称枸杞为“茨”,茨在《诗经》中即蒺藜。蒺藜为草本,伏于地上,开小黄花,长着尖而硬的刺。而枸杞则为树状。李时珍说:“枸杞为两种树的合名,如枸棘,茎如杞柳之条,故兼名之曰枸杞。”我第一眼见到它,便误以为是酸枣树,只不过,它的花与果都比酸枣树更艳丽。野生枸杞枝纷乱,有刺,常被当柴烧。在民俗文化中,果实是吉祥的象征。《诗经·小雅·湛露》中描述:“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枸杞被用来赞誉尊贵君子的美德美名。在枸杞的身上,记录着华夏文明的点滴。
枸杞还有很多民间叫法,枸杞红实、甜菜子、红青椒、地骨子、枸茄茄、红耳坠等。枸杞子具有滋补肝肾、益精明目的功效。拈起一粒枸杞时,想到的是它的一生,来自荒凉,奉献热忱。
枸杞在乡间可见,城中难寻。生于山坡、路旁、村边,向阳、耐寒、抗旱,是它的特点。美好的事物不在意生存环境的优劣,自有大境界在心中。一年四季,广阔而苍茫的北方大地既有阳光明朗,也有酷暑严寒,既温柔又坚韧,而枸杞的生长过程,恰似人生旅途中不同阶段的缩影:春则蓬勃,冬则收藏,历尽沧桑,永远明亮。
晏砚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