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至,簪茉莉。近日在地铁站出口、商场门口总能遇到卖茉莉花串的老太太,她的身旁放着一竹篾,含苞半开的茉莉被细铁丝串成了手链或胸花,用一层半湿的纱布盖着。戴在身上,簪于发间,被温风带起了阵阵茉莉香,层层晕染进我那飘远的记忆里……
几年前的夏天,我初出校园。在时断时续的梅雨中,奔波几日后,终于在公司附近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房间不大,只有7平方米,勉强放得下一张1米的小床,一张小方桌和一个两人宽的衣柜。
入住那天,当我狼狈地拖着大包小袋推门而入时,迎接我的却是满室芬芳。房东是位头发花白的上海老太太,在靠窗的桌上为我留下了一盆含苞待放的茉莉。狭小的桌子上,清清茉莉,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细嫩的叶茎托举着如小指甲盖一般大的蓓蕾,星星点点的白点亮一室昏暗。这盆茉莉用自己的方式给了我隆重的欢迎礼遇,牵起我与小屋最初的情感纽带。
每天下班回家,一开门,花香就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从桌上跃起,奔我而来,亲热地扑进怀里。它默默地陪我度过初入社会的无数个孤独失落、焦灼无助时刻,安抚我焦躁不安的情绪。像心有灵犀的朋友,从晨昏到日暮,时时都在,幽幽花香萦绕鼻尖,飘落心头,抚平眉心。
冬天,花叶凋零,清香尽散,只剩清矍的枝条倔强挺立在寒意中。我依然每天给茉莉浇水,把它搬到温暖的角落里晒太阳,期待再次花香盈屋。一天上班时,突然接到父亲电话,通知我母亲车祸住院。赶到医院后,发现母亲脸色苍白,病房墙壁雪白,病床雪白,和茉莉花一样的白,充斥鼻腔的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眼前的白让我心慌。靠在母亲病床沿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竟闻到一股清幽的茉莉香,像一双轻柔的小手,为我拨散笼罩心头的浓雾。醒来眼中、心中一片清明。后来,我辞去工作,专心照顾起了住院的母亲。但隐隐担心小屋中无人照料的茉莉熬不过这漫长冬日。
次年春天,母亲终于出院,恢复得不错。当我再回到小屋时,桌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而茉莉依然卓卓立着,纤尘不染。干枯的枝桠已抽出豆绿的新芽,沉寂的茉莉又焕发出了生机,苍劲有力。此后几次搬家,这盆茉莉也随着我四处辗转,始终被放在我读书工作的书桌上。
今夏,已是茉莉花陪伴我的第八年。碧色的茎较之前粗壮许多,枝头攒满了白玉珠子般的花骨朵。此时,我正坐在书桌旁,手中有书,眼里有花。花影映纸,花香萦身,自在欢喜。
“何以消烦暑,端坐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适逢暑热,遭遇挫折,唯有守住静心,磨炼定力,从容应对,才能感受风动花送香,自得一隅清凉。
盛旭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