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头毛了……
吐血糜了……
洗脸脚了……
这些方言土语,是我在孩提时母亲经常对我的呼喊。现在,每当回想起母亲亲切的呼唤,我就会有一种温暖的满满的幸福感!
以前在农村,剪头发不叫理发,叫车头毛或飞头毛。小时候,母亲对我的头发很“在意”,管理得很严格。我的头发一长长,总是第一时间领着我去车头毛。
村口路边大榕树下,有一个车头毛的“摊铺”。说是摊铺,其实是在大榕树树头上挂一面镜子,镜子前面摆放一个旧木椅子而已。车头毛师傅的旧木箱子里,装着一个手动车毛器,一把剪刀、一把剃须刀、一盒白猫牌爽身粉和一个洒粉海绵球,还有一块挂在旧木椅子靠背上的白布,摊铺设备极其简陋。
小时候最期待的事就是车头毛,所以在车头毛这件事上我完全配合母亲。甚至在我更小的时候,母亲会抱着我车头毛。有的小孩子对师傅那把手动车毛器表现得很“恐惧”,在车头毛的时候,很不配合师傅,又哭又闹,头部不停地左摇右摆,头部连着身子扭来扭去,如坐针毡。而我则不然,我很喜欢师傅那把手动车毛器,觉得它是一种“高科技”的“神器”,对它充满了好奇。每次我会利用排队等候的时间仔细打量认真研究它;同时又感觉它很亲切,车头毛的时候它好似在不停的“轻抚”着我的头发,又好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在我的头皮上慢慢的爬上又爬下,痒痒的,很惬意!
咯咯咯……师傅的手动车毛器响起。轮到我车头毛了,母亲要我坐上椅子,守在我的旁边说:“昂首挺胸,头抬起来,看着镜子,配合好师傅,让师傅给你车个最好看的头毛”。一边说着一边当总指挥,指手画脚,指导着师傅。车短一点、车圆一点、再车短一点……车完后,母亲对着我的头毛前看后窥,左瞄右瞅,最后还要进行“验收”呢!
那些年我不太在意头发,更不懂得弄什么发型,一直留着一头短发。这与母亲的审美标准是分不开的。可能母亲也不懂得其它什么发型,“以短为美”成为母亲的审美标准。母亲还说“短点好看,有精神,又好打理”。
通常村里的小孩子车完头毛后,便三五成群的向着村外的小河奔去,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咚、咚、咚”不约而同地小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跳进了河里,头和澡一起洗了。哪用什么洗发水、毛巾、吹风筒之类的。(其实根本就没有)洗完,再顺便游个泳。当年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清凉甘甜,渴了还可以大口喝水呢。村里小孩子几乎个个都是游泳的能手,每个人的水性都极强。我想这是因为都“挨”过师傅那把“神器”的缘故吧!
长大后,我到了县城里读书,特别是见识过海报照片里港台明星的发型,潜移默化间,有了发型的概念。什么中分型、四六型、三七型等等,对于发型自己心里也有了追求。从此,我再也不要母亲领着我去村口路边大榕树下车头毛了。自己悄悄的尝试着去城里的发廊剪发。城里发廊的镜子特别大,大得跟一面墙那么大,师傅的工具相当齐全,应有尽有,柜台下挂着好几把功率不同的电理发器,皮具包里各种型号的剪刀、剃须刀就有十几种。喜欢剪什么发型,墙壁上的造型样板任你挑,总有一款适合你。但我每次剪回来,母亲总是唠唠叨叨,很不满意的说:“留得太长了,像没剪一样”。我头发一摔,用五个手指当梳子梳了一下发型,还得意洋洋的“嘲笑”母亲,说:“你不懂,这叫发型!”
后来,我去了更远的城市读书和工作,母亲对我的发型不再指指点点了。再后来,我成了家立了业,也有了自己的儿子。我也经常领着儿子像我小时候母亲领着我去“车头毛”一样,也指导着师傅给儿子车我小时候的发型。车短一点、车圆一点、再车短一点……
现在,我已告别了一头乌黑稠密、长发飘飘的年代。车头毛不叫剪头发,叫理发了。
回头想想,整整四十年间,印象中从未见过母亲到理发店剪过一次头发,洗过一次头。辛苦了大半辈子,逐渐年迈的母亲啊!该我陪你去城市里的理发店理一个最漂亮的头发,顺便洗一下头,弄一个发型,再做个按摩,好好放松,好好享受一下吧!
苏乃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