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烈日高悬,蝉声嘶鸣,熏风过处,空气都在霍霍燃烧,真是热浪逼人。
午餐过后,父亲左手拿着收音机,右手执一把蒲扇,迤迤然走进里屋,他的午睡时间到了。父亲放下蚊帐,和衣躺下。他边听收音机,边摇蒲扇,蒲扇忽闪忽闪,先快后慢,慢慢地,父亲眯上了眼。忽然,蒲扇吧嗒一声,掉在凉席上,父亲舒展着四肢,睡着了。
可我仍不困,想去外面转悠。母亲不允,原因是门前有条河,虽然不大,但夏日河水上涨,深水处能没过人的头顶,这个时刻出去转悠,大家都在午休,不安全。
于是,父亲黑甜的午睡时光,成了我儿时最难受的一段光阴。睡又睡不着,玩又玩不了,就连小灰狗也懒得理我,躲到门前的树荫下,吐着长长的舌头,睡觉去了。那时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我蹲在院子里,自己与自己博弈,左右手互玩“啪啪”(啪啪,家乡一种纸折的方形卡片,分正反面,打翻为赢)。
有一天中午,母亲从镇上回来。下拖拉机时,从车斗里捧下一盆绿植,搬回家后,放在客厅中的八仙桌上。她高兴地告诉我:这是茉莉,它可有“魔力”了,你看这些小小的花苞,是不是像小拳头一样攥得紧紧的?可等茉莉的拳头松开,一股浓香就会从拳头里飘出来,可好闻了。中午你哪也别去,就在桌旁看它什么时候松拳头,好么?
我还没见过如此“神奇”的小树呢,于是兴奋地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我坐在八仙桌旁,认真地看着这棵花苞缀缀、绿叶摇摇的茉莉树,感觉那些花苞也跟我一样,露出自己好奇的小脑袋,羞赧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看着,我竟然伏在桌上睡着了,睡梦里,我梦见自己奔跑在茉莉花海里,一只只蜜蜂,在白色的茉莉花上翻飞……
醒来时,有几朵茉莉花真的开了,花香在空气中浮动,我凑上前,深深一吸,那股清雅浓烈的香味令我陶醉。也许是五觉(嗅觉、味觉、视觉、听觉、触觉)有相通之理吧,看着这白色如玉的花瓣,闻着这清爽宜人的花香,竟给人一种清泉石上流的清凉之感,让溽热难耐的仲夏之午,一下子变得舒服熨帖了,无怪乎南宋诗人刘克庄描写《茉莉》时说:“一卉能熏一室香,炎天犹觉玉肌凉”,诚然不假。
最让人觉得惬意的,是母亲将茉莉花瓣晒干后,泡在家里夏日饮用的凉茶里,午睡醒来后,牛饮一碗,茶香、花香在唇齿间散溢,那感觉,仿佛腋下生风,凉爽畅快。
当然,茉莉的“魔力”远不止好看、好闻这么简单,它能提精油、制香水、做香薰、炒鸡蛋、泡花茶,哪一样都是能发家致富的好营生。记得有次去福州旅行,逛遍了茉莉花产业的上下游企业,就连坐在市内的公交车上,也一路被舒爽好闻的茉莉花香所包裹。目之所及,所有的女人,都身配茉莉花,有头戴花簪的、手戴花环的、衣别花朵的,让人体会到了福州一种别样的风俗之美。
刘新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