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父亲摸了摸裤兜,却又赶紧把手缩回来把我紧紧地抱住,好像生怕我在拥挤中摔下去一样,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丝绸围巾上……
冥冥之中,走进一段古朴的历史风雨时光,让我瞬间倍感恍如隔世。
那时候,父亲拉着我的小手,一路颠簸地拐进了解放西路。那夜,我们要入住的旅馆就是解放电影院的四层楼房。楼层很古老,比家乡的老屋还要典雅斑驳。
我跟在父亲后面上了二楼,只见他问了问旁人,没多久,父亲的学生——吴叔便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躲在父亲的背后听他们寒暄,随后便跟着走入大厅。客房里有八张简单的床铺齐刷刷排列着,听父亲说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三十来天才可以回家。那时的我只是懵懂地听着。
我刚出生的那天,邻村的接生婆看到血肉模糊的我没有哭声,就自作主张地伸入手指猛挖喉咙,直至我哭出声来、血水溢出嘴巴才罢休。蹒跚走路之后,我把“吃饭”叫“忆饭”,一直口吃了八年都没有矫正过来。那年快放暑假的时候,父亲在乡间小学打听到县里岭口那边有一位梁姓医生在海口的医院工作,也即现在的省人民医院龙华门诊部,便决定带我去海口看看医生。
入院前的那段日子,父亲带着我逛了附近的老街,在得胜沙路买了一些换洗衣物。得胜沙路很长,路两旁大都是南洋风格的两三层高的楼房,最高的有五层,商铺门前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陌生面孔在来回穿行。行色匆匆中,我又跟随父亲顺着路牌标志行走到中山路。这条路更是叫我应接不暇,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让人有如“刘姥姥走进大观园”般的开了眼界。
在一间叫“新富南”的百年老店前,父亲抱着我在熙攘的人群中,好奇地浏览店铺里那些色彩绚丽夺目的丝绸产品。我心里头痒痒的,心想,要是父亲给母亲也买回一条漂亮的围巾那多好。我看见父亲摸了摸裤兜,却又赶紧把手缩回来把我紧紧地抱住,好像生怕我在拥挤中摔下去一样,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丝绸围巾上……
在“会昌兴”老店的走廊间,简直是门庭若市,只见人头攒动的客源,争相着在长柜前选购各自喜好的香烟。这是一家规模较大的老店,专门代理各种型号不同的“老刀”牌及种类各异的香烟。父亲也挤进去购买了几包比较稀缺的“大前门”和“银球”牌香烟,说是到了医院兴许会派上用场。
返途中经过一座高大肃穆的门牌,顶楣上写着“天后宫”,人们也称“妈祖庙”,门口两端写着对联:“帆悬四海波涛静,泽被群生雨露新”。听父亲说,这是专门为那些出海捕捞的渔民建造的祭拜神灵保佑平安的庙宇。只见许多面带虔诚的香客在来回忙碌着,企图以自己的叩求换取心灵的慰藉。
那段忐忑等待的日子,让我看到了海口老街往昔繁华的历史缩影……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一首如诉如泣的歌曲,道尽了人生沧桑悲喜的凄美故事。
再次幸临海口老街,是在历经十多年风雨兼程的日子之后。我所就读的大学便是途经解放西、中山路、新华北,以及钟楼和人民桥附近的地方。
一次临近傍晚时分,班中一同学带我去隔壁校园找他的临高老乡。在宿舍的校道旁,一位皮肤黝黑,头发也漆黑,身材中等,年龄和我相仿的学生出现在我面前。同学说这是他的老乡,姓王名卓森,待会儿晚饭后一起前往中山横路,去拜访一位海南诗社的吴云汉老师。
之后,只因卓森老兄临时参加一场校园文学社团的活动,那次约定相聚老街、结伴同行的机会,因此也成为一场遗憾,随着岁月蹉跎擦肩而过。如果人生尚有轮回,老天爷还会安排一次天赐良辰,让我和卓森老兄邂逅逢面的光阴吗?
我和扬帆诗社几位文友往返几回在吴老师家里倾心聆听赐教是后来的事情。吴老师是一位诗书造诣很高的著名书法家和诗人,是海南诗社创始人之一,为人处事低调,待人热情诚恳。每次造访时,他的阁楼上都是高朋满座。那时候海口几大高校的文友们都爱听他谈书论诗,他的诗词气韵飘逸,意境深邃,那种特立独行的创作风格,在我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有时候,在读书的空档期,与后来结交的文友在吴老师的阁楼上切磋诗歌、畅谈文学时,想着自己囊中羞涩,还在老师家中蹭了几顿饭菜。现在回想起来,尽显悔意和感激。
有次,我带着父亲的嘱托,前往解放电影院拜访曾经给予我们方便的吴叔。问了服务员,说是吴叔回老家定安探亲了。返校途中,路过中山横街拐弯处店铺,店内似乎传来“兄弟,喝椰子汁吗?刚摘的文昌椰子”的喊声。此时我的身边并无旁人。然而,我只顾埋头踏着晚秋的残阳余晖,心里像丢失了什么似的,空洞乏味,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走过了人民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当年那些怀揣激扬文字、豪情万丈的文友,都因毕业季的来临各奔东西。海口老街的作别,便成为自己内心挥之不去的情结。
海口老街,一座承载百年沧桑的老街,一张质朴典雅的都市名片!在峥嵘岁月的洗礼中,是否一如我对它的祈望,而焕发出新时代的璀璨辉煌。
再见了,海口骑楼老街,还有那些在我人生中的相逢相遇相交相惜,不被岁月长河淹没的闪光的记忆碎片……
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