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颖
北方冬日的天寒地瘦,往往蔓延至早春将尽时。节气的脚步走过立春、雨水、惊蛰,视野里似乎依旧草木萧条,色彩暗淡。春分一到,忽然之间,花就点靓了门前、路边或园子里的一棵老树、一丛灌木、几株小草。仿佛只过了一夜工夫,玉兰枝头,突现试翼的稚嫩白鸽;连翘丛中,乍见微型的黄鸟起舞;堇菜茎上,倏然娇小的紫蝶翩飞……惊艳的目光还来不及盛情迎接这些先驱者,浩浩荡荡的花朵就已怒放于成千上万棵树、成千上万丛灌木、千千万万株小草。
“忽然”一词,表示情况发生得迅速而又出乎意料。春日的“忽然”花开,确确实实迅速,然而在意料之中,是梦想的芽儿坚持孕育的必然之果。
春花藏身的芽儿多启程于草木凋零的晚秋。秋叶初落,蓄志花开的芽儿,有的悄悄在秃枝上探身,比如颗颗毛豆般的玉兰芽儿、粒粒芝麻似的连翘芽儿;有的默默在宿根中隐身,比如堇菜科紫花地丁的芽儿。秋尽冬来,冬去春至,其间风冷霜凉,冰冻雪压。在风霜洗礼和冰雪磨炼中,数以亿计的芽儿,不声不响,汲取营养,储积能量,孕育美丽。“忽然”花开之前,是毅力顽强的芽儿在长久光阴里毫不动摇的坚持。
不只春天,不只北方,不只自然,每个季节、每片空间、每个领域的“忽然”花开,都是坚持力量的最美绽放。
“顽强的毅力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座高峰。”留下这句名言的是19世纪英国作家狄更斯。大约6岁,他有了作家梦,卧室窗外各种各样的帆船、驳船和船上形形色色的人就入了他的眼。11岁时父亲负债入狱,他被迫在黑鞋油作坊当了半年左右童工。困苦没能阻止追梦的脚步,不管刮风下雨,他每天“置身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迷宫般的街道”,足迹遍布伦敦的大街小巷,“眼睛掠过成堆的垃圾和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注视着城市里包裹在雾中的芸芸众生”,记录马车夫、流浪孤儿等各色行人的零言碎语,描摹他们的举手投足。笔尖连通源源不息的生活泉眼,积累了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他一直是伦敦街道的“闲逛者”“观察家”、文学思考和想象者,“用视觉叙事、声音叙事、空间叙事等现代性的叙事手法,赋予伦敦街道丰厚的美学意蕴”。他一生创作了15部长篇小说,20余部中篇小说,数百篇短篇小说,两千多个形象各异的文学人物,留下一个“文学伦敦”。英国社会底层小人物在他作品中个性鲜明、栩栩如生,长篇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对话描写鲜活传神,以夸张幽默的语言和人物特有的动作、姿势突出了其思想性格特点;《双城记》中社会背景描写生动逼真,小人物的生活遭遇深刻再现了19世纪初英国复杂的社会现实。他能征服文学高峰,跻身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行列,得益于坚持“闲逛”、观察、思考和想象。
我读狄更斯的《雾都孤儿》时,是文学梦萌芽儿的青春时代。天命之年回首,我感动于自己忙碌工作和生活夹缝里的坚持,更欣喜于枝枝杈杈的坚持之花———几部散文集和数百篇文学作品。
“忽然”花开前夕,芽儿们仍须做最后的坚持。也许要经历倒春寒的考验,更多是享受煦风暖阳的慰勉。细心的人可以见证,“忽然”花开前夕,正是梦想的芽儿生长最迅速时。鼓鼓的花苞即将藏不住美丽,无悔的花瓣正要从裂开的花苞里绽出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