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吧,端午节是母亲做的主。父亲是兽医,每天忙着走村串户,似乎没有过节的时候。母亲在家忙里忙外,忙得没有空闲。于是,我家和一些农村家庭一样,端午一般不做粽子,而是吃新,吃五月刚打下来的新麦,新麦碾成新粉,做馒头。包子都做得少。
端午前一天,母亲总是从二娘家讨来指头大小的“老面”,用来发酵面粉。我呢,跑到田边地头,寻到那种叫作苞子草的植物,摘下一堆绿色叶子,抱回来交给母亲。端午节一大早,母亲将发好的面团切好,一片叶子放上一团,放上蒸屉,然后就上锅蒸了起来。不久,我们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老面馒头。说实话,母亲发面蒸馒头的水平一般,但我们兄妹三人毫不在意,都吃完了。母亲忙嘛,我们这里主要产水稻,能吃新麦馒头算是有过节的仪式感了,哪里能强求馒头做得好。
当然还有其他的。母亲总能在家里放着我们找不到的东西,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砣如同石头一样的雄黄,用铁锤锤下一块,碾成粉,装到父亲喝酒的老酒盅里,倒上烧酒,调匀后,将这种混合物抹到我们兄妹三人的头上、身上,而且还特别朝我们的嘴唇点上一点,我们笑嘻嘻地接受母亲的“钦点”。
此外,就是挂艾草了。艾草路边地头很常见。我们几个孩子,母亲看见谁,就叫谁去割一把粗壮的艾草回家,然后她把艾草挂在门窗上。过了些日子,这些艾草在门窗处晾干之后,不是没有用了,母亲把它们取下来做薰烟包驱赶蚊子,或者放进锅里加水烧热后,端来泡脚。
那时,我很羡慕家庭条件好的小伙伴,端午节这天,脖子上吊一个五彩斑斓、小巧玲珑的香囊出来晃悠。香囊很香,小伙伴骄傲地说,香囊内有朱砂、雄黄、香药。香药是什么,到现在我都不知道。
父亲偶尔也带粽子回家,母亲在锅里蒸粽子,我和弟弟妹妹围着锅打转,一边望着锅里冒出的水蒸气,一边催促母亲:“熟了,熟了,快起笼吃。”当母亲起笼时,我们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妹妹喜欢甜馅,我和弟弟喜欢肉馅的。有时,母亲看我们着急解线的样子,拿来剪刀,帮我们咔嚓剪掉绑线。见我们狼吞虎咽时,笑着说:“慢点吃,别烫着了。”我和弟弟就当作没听见,生怕被对方多吃了一个,就是烫也抢着吃。其实,谁也不会少吃,粽子按总数平均分,我和弟弟妹妹的粽子已被母亲分成三堆,母亲总是只留一个给自己尝鲜,给父亲留两个。不过我们还是知道孝顺的,把自己吃的粽子,时不时送母亲嘴上,母亲总是高兴地轻轻咬上一口。
那时候,对于端午节的传说,母亲只是随便说一下,大概有屈原的影子。我后来清楚知道端午节和屈原的关系,都有四十岁了。
那年,我参加家乡举办的“端午文化节”,这个节庆的举办,将端午节的由来、屈原的遭遇展示得明明白白。一些孩子穿着古装在台上表演,朗读屈原的《离骚》《九歌》《天问》《怀沙》等诗篇。他们比我更早地知道端午节的习俗,更早地知道屈原的爱国情怀。我知道,小孩能记千年事,这些更早地刻在他们心中的文化记忆,将会更为长久地滋养他们的一生。
作者:段兵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