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南街是平定县城内的一条小街。一座小桥将它与曾经繁华的十字街相连,通过它上了大坡就可以到达上城。
我出生在桥南街,和这条小街一同度过了二十几年的快乐时光,也见证了上世纪60年代后期至上世纪80年代这段小街变化的历程。
小街人家
桥南街是一条南北向的小街,长不过百米,宽不足六米。街两边是一溜灰色的瓦房,街西边从南向北依次是梁家院、苗家巷道、王家院、高家院、赵家院、尹家院和李家,大坡底的院里面住着苗姓、戎姓、蔡姓住户;街东边由北往南依次是王家、耿家牌楼院、郭家院、城里大队二队的饲养院、苗家院,对门院紧挨小桥,主人家已经迁到太原,里面一直住着临时租房的住户。
在那个年代,桥南街有一半人是市民户口,吃供应粮,有一半人是农民户口,属于城里大队,口粮由大队分。但实际上,大家的生活差不多,吃饭大多是玉米面,穿衣基本是补丁衣服,男人一色理平头,妇女年长的梳剪发头,年轻的一律是梳两条大辫,小闺女辫梢扎两个蝴蝶花,一跑飞呀飞呀,真像两只花蝴蝶那么好看。夏天每到吃饭时间,不管是大人小孩,都会端上圪蹴在高家圪台,边吃边聊天。那时每家基本都有3个以上的孩子,所以吃饭穿衣成了头等大事。家里穿衣服一般是哥哥的衣服小了让给弟弟穿,姐姐的衣服小了妹妹继续穿。孩子们都盼着过年,能穿一身新衣,吃一顿扁食。男孩还能放几挂鞭炮,女孩也能买一个发卡或者红头绳。
相对来说,市民户口的人家光景稍好些。男人们在工厂上班,每个月有工资,家里有活钱,有供应粮,还能吃点白面和油炸食品。而农民家庭的光景就比较疲累,一年到头基本是玉米面、小米,很少吃白面。这主要是因为每年大队到秋天才分一次粮食,还是以玉茭谷子为主,工钱也是年底根据所挣工分兑现。那时候,我们这些农民家庭的孩子很是眼气市民家庭的孩子,偶尔看着他们吃白面烙饼,眼巴巴盯着,馋得直流口水。那时候大家都处得不错,一家有事不管是红事白事,一条街的人家都要出人帮忙,不讲报酬,不计得失。
岁月的长河,总是波澜不惊地流淌着,就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小街人家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看电影
县电影院在十字街东靠马路的右面。电影院的后门紧邻我家大门外的小桥。每逢演电影,电影院门前挤满了买票的人。人们挤在售票口买票,然后又挤在影院门口等着进去。认识电影院的职工,能买下好一点的电影票。但是对于我们这些紧挨电影院的小家伙来说,有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越感。
那时,人们的生活很单调。街里的市民工人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下班后不开会,回家就是吃饭,饭后凑在一块说说闲话,打打扑克;农民们忙完了一天的农活,把牲口拴好,农具归置好,洗把脸,端上一海碗玉米糊糊,到街东面的饲养院,圪蹴在一块边吃边谈论一些与农业、农活有关的话题。而小孩子就不一样了。放了学,大家背着书包,排着队,不知谁说:“今黑夜电影院演打仗的电影《地道战》,看哇。”大家都说好。回到家,把书包往炕上一甩,跑到厨房:“妈,饭做好没有?”然后趴在火台边看看。母亲烙着玉米面饼,头也不转一下说:“先做作业,一会儿就好。”等呀等,好不容易盼到太阳落在西面的城墙后,母亲呐喊一声:“拿碗吃饭。”也顾不上等哥哥姐姐们,赶紧舀上一碗倭瓜米汤,拽上一块玉米面饼,圪蹴在厨房门口的磨盘上,囫囵吞枣吃了,把碗一丢,喊一句:“妈,我耍去了。”一溜烟跑进渐黑的夜幕。
大家陆续往根成家聚,不一会儿人到齐了,二蛋问:“今黑夜谁把门?”“老王吧?”“哎呀,那可是不好混。”“看得可严呢。”“那咋办?”……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吵。
“哎,还用老办法。”不知谁说了一句。于是大家相跟着,过了桥,右拐到电影院的后门外。借着月色,发现没有啥情况,就开始行动。一般是先把一个胆子大的伙伴抬起来,托着屁股往上一举,他把住墙头一使劲就上去了,看着他一跳,听到落地轻轻一声响,还有一声猫叫,过一会儿没有动静,大家就知道里面没有人看管,所以就互相拉扯着上墙跳进电影院后院。进去后怕发现,我们先躲在厕所里,然后再一个个陆续瞅机会跑进放映棚里。因为那时家家经济比较紧张,每个月挣的钱,供一大家人吃饭还不够,更没有闲钱给孩子看电影。就这样,我们隔三岔五跳墙偷看电影。时间一长,电影院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加高了院墙。这着实让我们着急了好久,一想到那枪呀炮呀,还有那激动人心的战争场面,我们就坐不住了。但是,每次看看高高的墙头,我们只好望墙兴叹。后来,不知是谁发现电影院每晚检票后,第二天早晨就把票箱抬到河边,把废票倒在河里。有些废票只撕掉一个小角,伙伴们就捡回去放着,等到要演新的战争电影时,就把撕掉角的地方攥在手心,随着拥挤的人群,趁混乱递给检票员蒙混过关。现在想想,那时候看电影真让人着迷,为了能看电影,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有时等在电影院门口,看到一个面善的男人或者女人,就甜甜地叫人家一声叔叔、姨姨,然后拉着人家的衣角,跟进去混电影。有几个个子高一点超过一米线的伙伴,还趁机半蹲着腿往进混。
那时候,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可以娱乐的东西,礼拜天还有暑假和秋假,我们不是满世界疯跑打仗,到生产小队的地里偷吃西红柿黄瓜,就是站在马号场的破房顶上往下面的麦秸垛上跳。但是那些都不如电影对我们有吸引力。如果听说东关、西关,甚至大峪更远的村晚上演电影,我们就会早早吃了晚饭,胡乱编个理由,然后一群小伙伴相跟着去看,结果就是深夜回家挨父母的责骂。上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电视机在平常百姓家普及,大家渐渐失去了看电影的热情,更喜欢待在家里一家人看电视。
如今,每每想起儿时的那些趣事,我就百感交集。有时候我看到孩子每天在文山题海里拼搏,忽地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愈发想念儿时那甜甜的略带清冷的空气,那高高的蓝蓝的天空,还有和小伙伴疯跑时的快乐。
放风筝
有时闲坐在家里,凭窗看着西边就要落下的太阳,心里顿生许多联想,红红的晚霞绚丽而让人痴迷。每当这时,我常常会莫名想起儿时许多事情,想起儿时玩耍的各种游戏。
我的童年、少年时期正处在上世纪60年代末期到上世纪70年代,那时的生活普通而简单,但是孩子们玩耍的游戏可是很丰富,比如打仗、弹球蛋蛋、扇纸盖、捉迷藏、放风筝等。我最喜欢的游戏是放风筝。
开春时节,正是春风刮得猛烈时,一群小朋友就会聚在一块糊风筝。我们先到生产小队的饲养院找几根竹竿,用小刀劈开,劈成很细的竹棍,然后从家里偷拿出妈妈缝被的白线,将竹棍绑成工字型的骨架,再把从“逢源号”买来的毛头纸裁好,糊在绑好的竹子骨架上,这样一个风筝就基本糊好。接下来最关键的是要吊线,也就是用白色的线绳,在风筝骨架上面扎两根,在下面竖棍和横棍交点中间扎一根白线,整体呈三角形,这样一个完整的风筝就糊好啦。小伙伴们举着风筝,飞也似的朝我们家院子西面的菜园跑去。那块菜地大概有十几亩,菜地的西面是古老的城墙,南面是高高的土山,土山上就是平定师范附属小学,北面是不太高的青石河坝,东面就是我家和仇家、梁家的院子。
初春,西北风很强劲,我们一群小伙伴先是举着风筝沿着南面的土坡往北面的河坝跑。在跑的时候,风筝一下子就被风吹起,这时,我们一边倒着跑,一边快速往开放线,风筝便飞上了高高的天空。白的风筝在瓦蓝无垠的天上飞翔,就好像一小船飘荡在蓝色的海洋里。风筝一旦升到一定高度,就会飞行稳定,不再乱摆,我们就靠在河坝上,安静地看着风筝在空中飘游,顺便腾出一只手掏出怀里的烤红薯慢慢嚼着。虽然,刺骨的风像小刀一样刮着我们麻木的脸,小手也冻得生疼,可是我们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因为,蓝天上飘着我们的梦,飘着我们的希望和憧憬。
如果不是母亲呼唤吃饭,我们就会一直放下去。有时风力突然增大,线就会崩断,风筝像喝醉酒的人,摇摇晃晃飘落下去。这个时候我们最紧张,因为一旦风筝飘落在人家院子,就会招来院子主人的责怪。因为民间有说法,断线的风筝落在谁家,谁家就会死人。当然这说法毫无科学依据,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还是会迅速作鸟兽散,生怕人家知道是我们的风筝。而今一晃眼,我已过不惑之年,想起儿时放风筝的情景,心里仍然眷恋。
曾经,我们有过现在孩子们不曾有过的快乐、梦想,而我们孩童时期所经历的那些艰辛,现在的孩子们也是体会不到的。岁月如歌,生活亦然,无论何时,我们都应该学会为生活添加快乐的音符,并且去珍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