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棵花树的盛开,我花了整整十五年,从多少还有点青春朝气的大叔熬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有点喜欢附庸风雅,十五年前刚搬到新居的时候,将阳台塞满了花,还在天台搞了个空中小花园,什么桂花、文竹、茶花、海棠、红掌、绿萝、龙骨之类,种的花树多达十余种。那时下班回到家,我就往天台跑,尤其是心情郁闷的时候,特别喜欢往天台钻,如果恰好明月当空,清风拂面,又配以令人陶醉的花香、舒缓的音乐,人自然就轻松起来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一扫而光。
随着花的不断枯萎,能在天台看到花开的机会不多,像在茫茫人海中走失的恋人,我与天台的关系便渐渐的疏远了,但我知道那棵龙骨还在,还在顽强地生长。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早晨,在天台又能遇见花开,是多么激动的事。那天早晨,细雨在空中飘着,仿佛在述说着关于一棵花树的故事。在推开天台的门之前,心里突然感觉有什么事要在天台上发生,门还没推开,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欲隐欲现的幽香,突然而来的惊喜自然是来自天台上硕果仅存的那棵龙骨了,想不到它竟然开花了。花不多,就那么几朵,挂在像牛筋的枝条上,刚刚吐蕾,还没盛开,但已经非常惊艳,凝视了一会,倏地产生了一花足以秀天下的震撼。
这棵龙骨原本是被安放在阳台的,因为带刺,担心伤了小孩,爱人建议将它从阳台移到了楼顶。十五年来,它便孤独地呆在天台上,偶尔给它浇浇水,但从没有修剪过,更不用说施肥了,身上光秃秃的几乎没长什么叶子,自然没有垂柳的婀娜,也没有桂花的芳香,颜值非常的一般,缺乏那种夺人眼球的丰满感。再加上整天忙得像时钟的发条,哪有什么时间花在龙骨身上?这棵龙骨始终长在那里,像一个缺乏营养的孩子,瘦骨嶙峋,更像一个老男人,只有一根根的“牛筋”,像用刀削出来的一般,野蛮地伸展支撑了花的骨骼!
也许正是我有意无意的遗忘,龙骨显得特别的自强、特别的坚韧。十五年的时光呀,多少回的烈日暴晒?多少次的狂风暴击?可这棵龙骨挺过来了,用千年铁树般的坚韧抓住春天的尾巴悄悄地盛开,用独特的花香诠释了什么是摄人魂魄的魅力,顽强地静待又一轮的日晒雨淋!
像人一样,也许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宿命。与它一起同时安家的茶花、红掌之类,早已一种接一种地走了,先枯萎的是茶花,不论是阳台的还是天台的,都顶不住廉江的炎热。刚买回来的时候,茶花开得多么漂亮呀!阳台有点窄小,但有一盆茶花摆在那里,生气自然而来,每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阳台的门打开,看看茶花,闻闻花香,听听花语,瞬间就被迷醉了。有时候坐在客厅的摇椅上,看着夕阳沐浴着阳台上的茶花,一种淡泊的心态油然而生。偶尔有邻居从楼下路过,看到阳台上的茶花不无羡慕地说:那花真漂亮!听了满足与自豪感陡地从心底升腾起来。可惜第二年夏天后,茶花便枯萎了,问了花档的老板,说是我们这里天气太热,茶花适应不了。我是个养花的门外汉,费尽心思也想不明,一棵花木耐得了寒冬,怎么就挺不过炎夏?也许每一种生物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软肋,终究逃避不了冥冥之中的宿命,越鲜艳的花朵越承受不了时光的摧残。
其实,我特别喜欢文竹的那种文艺气息,可惜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有人说要人品好的人才能把文竹种好,也许我的人品有问题吧,不然养文竹的技巧该学的都学了,同样的种植手法,文竹在我手上就是待不上几个月就枯萎了。
灯前一觉江南梦,惆怅起来山月斜。每种花的凋谢,都让我好久缓不过劲来,相当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失落中,那么美那么灿烂的东西,整天都在眼帘内,突然消失了,怎么可能没什么感觉呢。一大把的年纪了,早已过了多愁善感的季节,日渐长满老茧的心本来不会轻易的悸动,可是面对花开花落,依然还是没法淡然面对。如果这个世界有什么良药可以治愈一个心事过重的人,我想花肯定是其中的一副,除音乐与书之处的另一副良药,花开的日子,自然闻不到岁月中流淌的孤独与寂寞!
郑基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