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房立在山坳,风吹着,雨淋着。房檐下的避风躲雨处被家燕喜欢上了,便衔泥筑窝,年年回来生儿育女。靠着墙壁的是锄头犁铧,挂在墙上的是镰刀簸箕斗笠蓑衣。旁边是风谷车、老石磨和石水缸,无言地述说着老家的烟火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顶瓦楞上长出了一蓬蓬一丛丛的野草,猜想应是那些鸟儿不经意间衔来的种子,或是风儿无心吹过来的种子在这里落“瓦”生根。无土无泥的瓦楞居然成为这些野草的落脚地,很让我惊讶,于是就更加关注着它们的存活与衰亡。说来也怪,这些看似弱不禁风的野草,翠生生地生长着,在瓦楞上,鲜活而旺盛着。
料峭的春寒裹挟着瓦楞上的野草们,窒息般地围剿着野草的呼吸,而野草没有低头,更没有在这场对峙中落败。它紧紧贴在瓦楞上,向着天空努力昭示着它的存在。野草或许也在想,挺过去,就是春和景明、和风丽日的好光景。
对于瓦楞上的野草来说,夏季是一个可怕的考验。滂沱的偏东雨说来就来,瓦沟里顷刻间雨水滔天,齐刷刷地冲击着那些野草。可怜的野草们也许流下了眼泪,可在这电闪雷鸣中却看不见。野草的根茎都被冲刷得裸露了,腰身也被折弯了,脆弱的枝叶断了,但它们死死抓住瓦楞,勇敢地迎接着狂风暴雨,成为了最后的胜者。当然,这还不算完胜。暴雨过后,又是毒辣的太阳当头,野草们还没有从大雨倾盆中缓过气来,又将以被暴雨摧残的身躯顽强地接受太阳的炙烤。那是多么弱小而伟大的壮举呀!
转眼,秋风瑟瑟,“呜呜”的声音从野草们的头上刮过去,在山野打个旋儿,又“呜呜”地刮过来。此时此刻,秋风吹野草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只见瓦楞上的野草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是全身匍匐着,呈痛苦状。它们牢牢地以瓦楞为生命的支撑点,任凭秋风横扫,也要将生命存在的意义在此彰显。活着,谁不经受风吹雨打呢?!
在山野,冬天是异常寒冷的。就连耕田的老黄牛,宁愿挨主人家的鞭子,也不愿下田耕作。山里的鸟儿躲在窝里,难得看见它们出来觅食。瓦楞上早已经凝固了白生生亮晶晶的“凝冰儿”了,围困着野草,侵蚀着野草。但,分明可以看到瓦楞上的野草并没有丝毫萎靡不振,它们抱团取暖,让寒冷疯狂地侵扰着身体的每个部分。当老屋的炊烟飘上瓦楞的时候,野草们依然在袅袅炊烟中挺立、舞蹈、吮吸,在恶劣的环境中闪耀着生命的高光。
其实,瓦楞上的野草是很卑微、很弱小的,却在无土无泥无立锥之地的地方,以顽强的毅力,书写了生命的伟大。看到它们,想起它们,我总是泪眼蒙眬。
哦,瓦楞上的野草,像我一辈子在坡上坡下辛勤劳作的父亲呢? 还是像我一辈子家里家外勤俭持家的母亲呢? 伫立在老屋前,我想了许多,也想了许久……
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