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没做过一天皇帝的朱祐杬，其墓却是明代最大的皇陵。它就是位于钟祥市的世界文化遗产——明显陵。它不仅是一幅华美的建筑画卷，更是家族传承与家国故事的物证。“走读”其中，那些遗失在历史深处的记忆，抖落风尘，悠悠而来。
“走读”明显陵，首先得虔诚地捧读史料。夜晚，窸窣翻阅《话说显陵》，卷起的一幕幕褪色的历史，云烟漫漫，翠华摇摇，车轮滚滚，马蹄得得。
朱祐杬头戴翼善冠，身穿大红袍，金织蟠龙在两肩及前胸闪闪发亮，这是皇子的打扮。他是明宪宗朱见深的第四个儿子，斯斯文文，唯爱究寻经史，修为仁义，行孝悌而厚天伦，尚节俭而立风教，深得宪宗喜爱，11岁就被册封为“兴王”。
朱祐杬享受“兴王”荣光月余，父亲明宪宗病逝。好在继位的长兄朱祐樘，是一位仁厚之主，对朱祐杬格外看重。在朱祐杬18岁那年，以《七绝》相赠，送他前往安陆州就藩。
安陆州，三国吴在此筑有石城，西晋至明代为郡、州、府治，明代取“风水宝地、祥瑞所钟”之意，更名为钟祥。
钟祥好山好水，朱祐杬身居“兴王”藩府，心无二异，恪守祖训，累受皇兄嘉奖。1519年，暑疾缠身，让他的生命之钟在44岁时停摆，按照藩王的规制，他与城东的松林山为伴。生前，他留给儿子朱厚熜8个字：“尽力潜修，礼拜皇兄”。朱厚熜承袭父亲的王位，牢记遗嘱，守孝读经，深居简出。
平淡的日子起波澜，是在1521年。这年，朱厚熜的堂兄、明武宗朱厚照驾崩，年轻的皇帝死得突然，没有子嗣，亦无亲兄弟，也无遗诏。内阁首辅杨廷和与皇太后张氏，按“兄终弟及”的继承原则，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迎立14岁的兴王世子朱厚熜即位，年号“嘉靖”。
嘉靖登基，明显陵的故事一波三折地开篇，而后洋洋洒洒地续写了47年。他在位45年，明显陵的修建，贯穿了在位期的始终。
我从史料中走出，一拐弯，弯进青山绿水之间的明显陵。
阳光喧嚣而下，铺满了小草丛生的神道。我的视线从巍峨的明门楼切入，望黄瓦红墙逶迤，看飞鸟从蓝天划过，听导游声如莺啼的简介，事关明显陵的历史烟云，扑面而来。
将王坟更名为“显陵”，是嘉靖用心之作。“显”者，“行见中外”“显赫闻达”。以此为延展，是内外两道罗城、新旧两道红门、内外两处明塘，还有前后两座陵寝。都与“二”有关，任性、倔强，让明显陵与众不同。
外罗城，以新红门为起点，红色的墙、金黄的瓦，和谐地蜿蜒于起伏山峦中，雄伟壮观。而内罗城，在内明塘之北，是陵寝重要祭祀场所和帝后寝宫重地。如此建制，与朱祐杬的王陵被其子不断翻新升级为帝陵有关，与嘉靖主导的融合家族情感、皇室传承的“大礼议”事件有关。
“大礼议”事件，说到底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争论的核心在于，朱厚熜是继嗣还是继统？换句话说，他应该尊伯父朱祐樘为皇考，还是尊生父朱祐杬为皇考、尊在世的母亲为皇太后？
三年半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已经磨去了嘉靖的耐心。他不能不晓以颜色，打！嘉靖三年正月，紫禁城的殿廷里，廷杖呼啸，哀嚎不绝。棍棒声止，“大礼议”事件画上句号，嘉靖胜利了，他皇威尽显，以此为开端，完成了自我正统体系的建立，排除了诸多不利因素，为“嘉靖殷邦”打下基础。
历史上的那些事儿，早已随风而去，唯留下这座陵寝，似乎还在诉说着当年的故事。神道弯曲盘桓，有如长龙，中间的青石板是龙的脊骨，两旁的鹅卵石则是龙的鳞片。两旁，是石像生仪仗队。岁月不堪回首，这石板、鹅卵石、石像历经万千沧桑。讲解员却轻松地总结，“如果说龙形神道是旱龙，那九曲河就是水龙。”九曲河蜿蜒曲折，贯穿整个陵园。河上建有5座御河桥，象征着陵墓主人为“九五之尊”。旱龙和水龙在内明塘交汇，呈双龙戏珠之势。
导游随意发挥，取形赋义，我只能赞赏她的情商很高。实质上，神道这样设计，暗含宗教意蕴。从红门到明楼，从小巧的碑亭到耸立的大殿，不论是琉璃质地，还是木质、石质构件，只要有图案、彩画，当中就少不了诡异的阴阳太极图。在神道的后半部，设计者更是匠心独运，改直路为弯曲，呈S形，与周围的建筑有机结合，形成一个整体，就似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图。身临其境，玄妙无穷，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
其实，读一读历史，我们能窥视其中的奥妙。嘉靖前期，整顿朝纲，打击太监势力，改变外戚制度，严惩贪官，推行新政，整肃科举，减少赋税，发展经济，使文化科技空前繁荣，整个社会初显资本主义萌芽。但在中后期，他迷信道教，神化自己，大兴土木，用奸贼严嵩使朝政日渐腐化，身为君王不上朝，阁臣纷争，边事废弛，倭患渐起……纵观明朝276年的历史链条，“嘉靖”是其重要的一环。而显陵，在明朝之中，也是最为独特而引人深思的背影。
绕过明塘，我们在内城信步。内城正门为祾恩门，门之两侧是精美的双龙琉璃影壁，为明代各帝陵所无。从现存墙体看，上部为瓦檐，檐下是琉璃仿木构件，底部为须弥座，影壁正面为琼花，背面为双龙。无一不做工精巧，无人不惊叹工匠之智慧。本来，这座门里，是显陵最精彩之地。然而最令人遗憾的是，壮观的雕栏玉砌，被李自成“攻显陵，焚享殿”，化为灰烬。五百年光阴流转，残存的建筑不再华丽，精致的石雕爬满苍苔，令人唏嘘不已。
往里走，是朱祐杬的两座茔城，中间以瑶台相接，平面形如哑铃。“一陵两冢”，睡着的是嘉靖的父母。置身其中，让我们在“绝无仅有”中，“走读”了一部简明的明嘉靖年间的历史。
如今，这座曾经肃穆的皇家陵园，已经成为游人如织的风景名胜。走进国家5A级旅游景区明显陵，聆听一段段沧桑往事，此番“走读”不虚……
作者：吕永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