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漫步在海口骑楼的街头,脚步丈量过每一寸土地,目光所及每一处景致,扑面而来的南洋气息一下子把我带到那个优雅的世界。
时至今日,有多少优雅可以重来?蔡皅姐的那本书一页一页在我的眼前翻开。
她笔下那些鲜活的故事,将海南与南洋的血肉紧紧联系在一起。多少商人、渔民、学者在这里摸爬滚打,献出青春乃至生命才换来曾经的辉煌。
灰白的外墙,棕褐色的百叶窗,波浪形、涡卷形、几何形的檐口,寓意丰富的墙体浮雕……
穿越时光,我仿佛看到袅娜娉婷的女子站在二楼倚窗而立,睡眼迷蒙中媚态百生。楼下算盘噼里啪啦响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街边的椰子摊摆开了,马车吱呀吱呀撵过,车上男孩把圆滚滚的屁股翘得老高,正吮着手指头。“卖娘惹糕啰,娘惹糕!”……
钟楼的钟准时响了。裕大——昔日海口的时尚窗口人山人海,船运公司的货物要到了。源丰隆、同安堂、永泰和相继开业,百乐门的萨克斯吹响,海口名媛吴玉琴笑面如花,推杯换盏中尽显奢华。
海口骑楼辉煌也罢,落寞也好,斑驳的字迹告诉我生命如此真实,南洋与海口的商贸往来如此真实,海外华侨的赤子之心如此真实。
百年来,她深深地根植于这片土地。她的古典,她的浪漫,她的优雅,她的执着早已化作这座城市的气质。
现在八条长主街,二十多条巷,条条有个性。
在著名的步行街,落座一家名叫“拾光里”的琼海清补凉店,一线光斜斜地射过窗子,落进青瓷的碗中。椰奶搅动流转的岁月。
在那样的一条步行街徜徉,千回百媚间恍若隔世。海口的燥热与繁华,内心的清愁与落寞,此刻可以全然安放在这里。
这里有你回眸时的惊诧,唐诗宋词里的婉约化作少女身上的复古罗裙肆意轻拂着晚风。这里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抖音、街拍、短视频,处处摆拍的倩影。
也许你是慕名前来,也许是你匆匆路过,但凡有一丝的倦怠,请放慢你的脚步,点上一杯下午茶,吃上一块椰子糕,抑或在窗明几净的街边小店呆坐一个下午。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儿童、少年、中年、老年,人的一生就在这条街上,就在你的面前滤过。你会恍然大悟人生一世不过如此。所有的枷锁皆可放下,所有的成败皆如烟云,只要优雅地活着就好。
得胜沙衣服批发一条街,拥挤、热闹,窄窄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一楼的商铺呈筒子结构,人只管往里走。火柴盒似的店面里外都是衣服,试衣服的、买衣服的接踵摩肩。间间门店装修精致,别出心裁。街边,几棵凤凰树热情如火,一如店铺里热情如火的服务员中,她们火辣辣的眼睛一眼就能辨认出哪些是散客,哪些是批发商。
在这条巷子行走,你的口袋是守不住的。琳琅满目的服装便宜又好看,要是遇上换季节,各种名牌服装猛打折,那就更欲罢不能了。
我的姐妹阿花就是得胜沙众多衣服店中最普通的一员。她的店就在街边那棵凤凰树下,那个铁皮屋子。店面小且杂,她站在衣服堆里,只露出那张不算漂亮的脸。她的脸上永远涂抹着和凤凰花一样鲜艳的胭脂,迎送客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从容优雅。
其实,她在得胜沙的衣服行里已经摸爬滚打二十年,期间赚到钱,又赔光了钱。家人劝她离开得胜沙转行做别的生意,她执拗不肯,四处借钱,硬生生地把门店撑了起来。她说得胜沙以服装批发而著名,她要以良好的服务为品牌。我听了,无语。在众多的服装批发店中,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有多少个像她一样优雅的灵魂?
在华南路西门街、东门街的小巷子里,文昌鸡饭的浓香、鸡屎藤的香甜弥漫在空气中。这里是人间烟火气最浓的地方,各种特色小吃应有尽有。你不要担心囊中羞涩,因为在你身边坐着畅快淋漓吃着的,也是和你一样的市井小民。没人在意你的吃相,也没人在意你吃的是什么。这里随意、自由,让你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
古榕树下戏台的琼剧又要开演了,天文庙里挤满了人,军坡节的锣鼓敲起来了吗?
我突然觉得我是从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优雅地走在骑楼的街街巷巷中。
吴雪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