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山寨门。
瑶族男孩非遗展演:《弩》。
弄山是一个适合想象的地方。
想象是一把弩,拥有能射破云层的力量;想象是一首歌谣,拥有能打动历史的抒情;想象是一场仪式,拥有能提醒一个民族不断感恩奋进的动能。
虽然只是一个村庄,弄山却拥有了这些想象和效果。
弄山,位于巴马瑶族自治县东山乡境内,像是悬在高百尺的大山之上。她是众多布努瑶村寨的一个缩影,没有被艰苦的自然条件限制想象,能在勤奋耕作的间隙,用想象来积极向上,用想象来传递文明,用想象不断填充历史与文化,增强厚度与色彩。一个没有想象的民族,就是一个没有创造的民族。因为有了想象,在弄山这样一个小山村,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民族的想象积淀,可以看到一个群体的想象集成,还可以看到一些外来人在此地的想象飞跃。
布努瑶是瑶族的一个支系,从遥远的历史深处走来,他们的祖先,从蚩尤九黎族开始,从北到南,历经千万次战争,跋涉千万道山川,抵抗千万次风雨,御走千万个寒冬,最终洒落于祖国的南方,便有了蓝罗蒙韦四姓族人,其中的一支,来到桂西北,来到巴马,来到东山,来到弄山,撑起了一个叫弄山的发展史。而他们更远的始祖,是他们用想象描绘的传奇人物——密洛陀。为了感恩创世女神密洛陀为布努瑶人民带来生命、物质与精神文化,在农历五月廿九密洛陀的生日这一天,布努瑶人民便以文化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感恩与祝福,这就是一年一度的“祝著节”。这个号称布努瑶春节的节日当天,四方汇聚,热烈喜庆,欢悦和谐。在都安、大化、巴马一带的布努瑶,都不约而同坚守这个节日,以此纪念、感恩、祈福。
弄山,是这个节日的最好弘扬与坚守者。
节日到来了,他们用红鸡蛋、糯米饭、鸡鸭、腊肉等为物质奉献,以敲铜鼓、对唱盘歌、跳舞、吹奏唢呐、斗画眉鸟为文化表达,还有妙趣诙谐的“笑酒”,还有情投意合的男女青年互赠相思烟,盎然生动,妙不可言。
以弄山为代表的布努瑶村寨,飞出了很多具有想象力的“雄鹰”。有专攻布努瑶文化的蒙灵,有主攻文学创作的瑶鹰,有当工程师的罗敏龙,有语言学博士兰庆军,有语言学研究生蓝城鑫,有古筝教师蒙萱,有担任中国东盟文化交流使者的古筝教师蒙杰等等,不一而足。
从弄山走出去,后来担任过东山乡乡长的蒙灵,四十多年来,一直为祝著节文化倾心尽力,是“祝著节”一词的汉译者。他几十年如一日自掏腰包举办祝著节,让如今的祝著节被列为国家级第五批非遗文化保护项目,他也被列为自治区级祝著节非遗文化传承人。早在1980年,就凭借自己的想象,琢磨如何用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命名感恩密洛陀的节日。节日原有的名称“达努节”,但他认为欠缺准确,便根据音译和民族文化风格,把布努瑶的盛大节日汉译成“祝著节”,最后被布努瑶同胞集体认可。
从更高的山峰远眺弄山,弄山被数座山峰围裹。山峰组成的图案,恰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形象逼真,活灵活现。从弄山飞出来的作家瑶鹰,便把故乡想象成“莲花故乡”:
“寨子被番岭山、张家山、元宝山、双乳峰、茅草坳、瑶王岭、玉蕉山、阿雍山、红枫山团团围住,每座山峰自有传说,形态各异,形成了多姿的莲花花瓣。在寨子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形似莲蓬的小山堡。山堡怪石嶙峋,有如蜂窝状,那简直就是荷莲的花心呀。”
瑶鹰的文字,凭借想象的翅膀,一飞冲天,让更多的人看见和接纳。尤其是他写故乡的另一篇散文《故事像花瓣一样飘满故乡》,更是凭借几个凄美、壮实、感恩、警示式样的传说,想象着故乡历史上的艰难与跋涉。
想象,也被当地的布努瑶同胞熟能生巧地驾御,从而有了口耳相传的各种歌谣,如哭嫁歌、送女歌、迎孙歌、背带歌、铜鼓歌、笑酒歌、祝福歌、盘歌、探情歌、相思歌、盟誓歌等等,丰富多姿。
在笑酒歌中,一方先唱:
当年打老虎,
全靠隔山的老兄;
当年捉猴子,
全靠隔壁的老同。
上山你给人做过拐杖,
下河你给人当过船工。
哈哈,呵呵……
这个地方的布努啊,
你算是个英雄。
参与笑酒歌的另一方也接着捧场:
高壮的黄牛,
耕地拉磨没空闲;
飞过重重山,
是采花汁的蜜蜂。
你的十根手指,
是十把锄头,
挖得金银变富翁。
哈哈,呵呵……
这个地方的布努哟,
数你最光荣。
在想象的背后,是弄山人的勤奋耕耘和不断求索。没有路,他们凝聚力量,开山炸石,在大山间凿通了一条连接外面世界的山道;没有水,他们先是修建家庭水柜,把天上之水留住,然后又跟随全乡的供水工程,从山下引水入户,解决了“千年之渴”。
当然,弄山也适合走入者来想象。想象是一棵树,能结出美丽的果实。突发奇想的瑶鹰,把想象变为现实,招呼一群作家募捐,从南宁购买了一棵榕树,移栽到弄山,取名“作家树”。这棵承载着作家使命的树,瞬间在媒体上走红。趁着弄山“祝著节”的举办,众多作家,像一群鸟,从各地飞到了弄山,在“作家树上”栖宿、奔跳、欢唱,以文字的方式记忆弄山、赞美弄山,一篇篇美文悄然形成,最终有了《弄里山风》一书的华美诞生。里边作品,几乎都在国家级、省级、市级报刊发表了。一个村庄,能够有这么多作家走进来,有这么多文学作品的形成,难能可贵。
这是弄山的魅力,也是想象的魅力。
刚步入弄山,作家翔虹便这样描述:几个山头排成一朵莲花,薄雾流淌于山腰屋顶,让山与村,竹林与院落,都飘着隐约的仙气。或许,莲花和莲状,能带来脱俗归真,让人开眼,洗肺宁神,遐思无限。
走进弄山,作家十月这样慨叹:在与自然和谐相处中,山民可以用汗水换取情爱与温饱,同样也能够用灵感与想象长歌抒怀。弄山本土的作家,根植民族传统文化的沃土,自觉地把山石、树木、井水、谷地等自然物作为审美的对象,赋予人格的力量和生命的意义。
在弄山,作家透透这样扩充思绪:在祝著节这热烈的氛围中,想象一如挣脱了缰绳的马匹,在思绪奔跑的颠簸中,我脑海里不时浮现年轻的外祖母穿着瑶族盛装的样子,她就像眼前弄山瑶族姑娘一样,美丽大方,柔情似水。而此时我与她是如此的气息相通、血脉相连、亲情相融。
我也在弄山被想象牵引。是在一次节目演出中,舞台上被烈日照射的那位手持弓弩的小男孩,眼神专注,炯炯有神,已经有了少儿的坚毅。我便以此展开想象,创作了中篇小说《红弩》,想象了一位布努瑶少年,从小学会射弩,成为远近闻名的神射手。后来的他,历经多重磨难,带领一支射弩队,走上了革命生涯。
弄山,适合想象,并非只有想象,弄山人一直用勤奋书写着一个民族的过去、今天与未来。
不信,就去阅读《弄里山风》!
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