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在农村是平常物。在勤劳的农人手里,它被用活了。
长年的紧握,历久的磨合,汗水、露水、口水的滋润,锄头柄变得温润光滑放亮。长年与土地亲吻,与泥土亲昵,锄头口变得清润锋利锃亮。
锄头,本是乡下干活的农具,是辛勤的农人赋予它鲜活的生命,赠予它生活的灵气。锄头,就有了木头的体温,铁器的质感,土地的泥香,农人的体香。在农人眼里,锄头,是叩开大地之门的金钥匙。只要是地,用锄头挖开,松土播种,就能长出像样的瓜果蔬菜;锄头,再贫瘠瘦薄的田野也能敲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母亲一生勤扒苦做,闲不住,一年四季锄头不离手。母亲的锄头,就是她的金钥匙。有了锄头,百事不求人,春有白菜萝卜,夏有茄子菜豆,秋有南瓜冬瓜,冬有包菜菜薹,一年四季果蔬不断,轮番上阵,一茬接一茬,生生不息。有了锄头,挖地,起沟,松地,播种,移栽,除草,捉虫,一块被别人抛荒的弃地,硬是被母亲精心侍弄成了一幅画。春点绿,夏繁盛,秋结瓜,冬收藏。母亲的锄头,就是她的木拐杖,走到哪,杵到哪。放下饭碗,无事就杵着它去菜园里转转,这一垄垄,一行行,一棵棵,满眼染绿的菜园子是母亲掌心上的宝,是怀里的儿女,有事没事都要来瞧一瞧,看一看。见了杂草,锄一锄,看土板结了,菜不长,就松一松土。哪块地腾出来了,就挖开来,再补种些时令的瓜果蔬菜。总之,地是不能空的,地不长菜不种瓜,就会被野草疯占了去。“人闲闲一阵,地闲闲一季。”母亲的话总挂嘴边。
锄头,只有用起来,才是有灵气的,散发着泥土的芳香,闪烁着生活的亮光。闲时,锄头就落寞了,沾着泥土的残渣,冰冷地靠在门角落。锄头,它的心长在田野,它的魂落在泥土。
难怪陶公在历尽人生艰险磨难后,要归隐于田园,做一个每天“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大隐士。原来,这是人生最初的生命体验,是生活的返璞归真。
我也曾有过一段像陶公一样的田园生活,让我年少的心慢慢长大,真正体会生活的真谛。
我17岁那年,刚中专毕业等待分配,在老家小学当一名代课老师。父母在外谋生活,我一个人在老家边教书边过起了自耕自足的田园生活。每天朝七晚五带着一群孩子上学放学,村里人笑我是个“孩子王”。工作之余,我每天扛着锄头去种菜,这成了我的精神寄托。我一个人抡起锄头使劲挖地,一下一下,手起锄落,土地就被我一行行掀开了花,看着一行行松散的泥土,就像是我用心专情书写的一行行诗句。回望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就像我一步一步艰难曲折的人生路。我用锄头挖地,松土,垫窝,除草,施肥,种上一行行黄瓜、一垄垄菜豆、一畦畦茄子。等我每天挎着篮子,到菜园兴奋地摘菜摘瓜,做成果腹的晚餐时,才真正体会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快乐与满足。
带月荷锄归,是我生活的最初体验,也是生活对我的磨炼,更是我生命中的诗意文章。
人生就是一把锄,锄开生活的艰辛,锄开日子的绵长,锄开生命的诗行,每天都带着生活的幽香。
作者:周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