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白茅海露出一片黑石滩。黑石滩绵延数十里,滩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礁石。这些礁石好像被烟熏火燎过一般,黑黝黝的。
黑黝黝的礁石分量很沉,而且凹凸嶙峋。它们错落有致地在白茅海前铺展开来,有种古老的神秘感。黑礁石形态各异,气象万千,有的如黑虎掏心,有的像黑猴摘桃,有的是黑鹰展翅。据说,每逢月圆之夜,这些黑礁石就会发出美妙的魔音,给本来就神秘的黑石滩增添了新的神秘。
黑礁石上长满了野生红蚝,密密麻麻的,故有“十里蚝滩”之称。礁石与礁石之间还藏着生猛的鱼、虾、蟹、贝、螺。一到退潮的日子,村民便不约而同地带上铁铲、鱼叉、多齿耙、尖嘴钳、小网兜到黑石滩挖海螺,抓螃蟹,敲生蚝,捕黄鱼。
渔人阿海从小就跟着大人到黑石滩拾螺打蛎,与黑石滩结下了不解之缘。几十年的讨海生活,让阿海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任何一块黑石,他一眼就能辨出深浅,辨出石底下藏着多大的鱼、多猛的虾、多肥的蚝,而且能在短短一分钟内精准撬开蚝壳。阿海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这黑石滩,哪里石多,何处鱼密,熟门熟路。
平日里,阿海只需拎个桶,就能将生猛的马鲛、西刀、白鲳、沙蛰和野生红蚝拎回家,做一锅鲜美的海鲜煲。他说:“白茅海的饭碗就藏在黑石滩里。”
黑石滩的野生红蚝不仅个头大,而且肥度高,味道鲜。其饱满的蚝肉封装着白茅海海域浓浓的鲜甜气息。
作为蚝中“贵族”,红蚝有着征服饕餮食客的味蕾。无论是“生食”“清蒸”还是“碳烤”,其鲜甜之味,绕庐三尺,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大海的味道。每逢初一十五、初二十六,阿海就带上蚝刀、镐钎、铁锥、凿锤到黑石滩赶海挖红蚝。阿海弯身把黏在礁石的藤壶抠掉,接着,用镐钎插入红蚝与礁石的粘结处,然后轻轻一敲,“啪”的一声,红蚝旋即掉落。紧接着,阿海将一把细长的蚝刀插入蚝壳尖头,再反手,转动刀身,蚝壳应声断开,接着,用力挑,蚝肉便跌落盆里……
“赶海的渔佬腚朝天,打个蛎子尝尝鲜!”渐渐地,到白茅海敲蚝赶海的人越来越多。海滩上,礁石间随处可见敲蚝人的身影。他们带着蚝刀、蚝锤、镐钎,在黑礁石上敲出餐桌美味。
前些日子,“草帽姐”爱娣在敲蚝时惊奇地发现,一些黑礁石竟长出了“怪眼”。这些“怪眼”的个头都比较大,而且浑圆,像是用圆规画图后再由人工开凿出来的。“怪眼”的洞口大小不等,深浅不一,很像农村日常用的石臼。
“黑石长鬼眼?”“草帽姐”爱娣忧心忡忡。很快,“黑石长鬼眼,生怪病”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闹得满村风雨。
“黑石长鬼眼,是不祥之兆。”“黑石生怪病,无药可医。”
“黑石长鬼眼会闹鬼。”
一时间,各种恐怖流言在黑石滩上迅速蔓延。之后,谣言又引来一批造谣生事者。他们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编造出“黑石滩闹鬼”的谎言。
“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这些造谣生事者趁着谣言四起的时候趁机“浑水摸鱼”。
每当夜幕降临,这些好事之徒就拿起电瓶、电棍、电鱼竿、逆变器到黑石滩海域疯狂电鱼、炸鱼、毒鱼。电鱼者所到之处,大鱼、小鱼、大虾、小虾等纷纷泛白,可谓是片甲不留。
“大耳五”是当地出了名的鱼霸。他背的电鱼机有砖头般大小,呈灰黑色。电鱼时,他用力一捏,电鱼机便发出嗡嗡嗡的声响,水里的石斑、金鼓、马友、青鳞、泥猛等各种鱼儿瞬间毙命,全部翻肚。
“大耳五”来来回回电了好几遍,数万尾大鱼小鱼全被“秒杀”,就连黑石滩上的活体珊瑚也被电流击穿。
“大耳五”走后,“王老七”又来了,“滋滋滋”的电流声,电得黑石滩里的鱼虾乱飞。很快,黑石滩里的鱼虾被电鱼人电光,就连软体动物节肢动物、水藻浮游生物也绝迹了。
鱼儿何以绝迹?礁石何以长鬼眼?这两个大大的谜团一直萦绕在阿海心里。为破解怪石谜团,阿海跟随科考达人近距离探秘黑石坑洞,并对方圆十里的岩石进行勘探与取样。结果发现黑石礁里包裹着大量的捕虏体。千万年来,这些凹凸的捕虏体被潮水卷走,留下一个个凹槽。凹槽再经海水冲刷后形成近似圆形的坑洞。这些坑洞边缘平滑圆润,记录了雷琼裂谷的演化和南海盆地的扩张。
啊,此“鬼眼”非彼“鬼眼”。阿海揭开“鬼眼”之谜后,即在黑石滩上竖起“电毒炸鱼,千夫所指”的告示牌。
有一次,阿海独自开着一艘汽油船在海面巡航。很快,他发现一“黄毛”男子正在水里电鱼。
“黄毛”将连着铁丝绳的电鱼竿伸入海里,随后接通蓄电池的开关,水面立即发出“嘶嘶”的声音,瞬间,数百条鱼儿翻着白肚漂出水面。
阿海连忙上前劝阻,并用高音喇叭喊其靠岸。
“再管老子就电死你!”“黄毛”手持木棍当空挥舞。
待阿海的无人机飞到小船上方时,“黄毛”捡起石头向无人机扔去,随后掉转头撞向汽油船。
阿海一个趔趄便掉入海中,幸亏他水性好,一个鲤鱼翻身又跃上船来。
“黄毛”狠狠盯着阿海:“你想找死吗?”
还没等阿海开口,“黄毛”就抡起木棍朝阿海头上劈去。阿海急忙闪身躲避,随后翻掌下压,喝道:“破!”
“黄毛”见势不妙,只身跳海逃走……
“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阿海赶走“黄毛”后,即与村里人成立护渔队,天天巡滩护渔。后来,他又放下手头的生意,一门心思种树护滩。
年年栽,年年死,年年补,他凭着一股韧劲,硬在凹头沙岛、罗斗沙岛、六线沙岛上种活了600多颗木麻黄。
数年来,他以星辰般的坚毅守卫着黑石滩每一寸水面,呵护着黑石滩每一个生灵。
“还水中以自在生命,还石滩以毛发青衣。”渐渐的,黑石滩的鱼类、贝类、藻类、甲壳类、棘皮类又多起来了,整片黑石滩再次呈现凫戏水面,鱼翔浅底的胜景。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春分一过,黑石滩就长出黑黑透绿的青苔,青苔边上粘附着无数的生蚝、藤壳、螃蟹以及各种海洋微生物。
那青苔茸茸的,嫩嫩的,幽幽的,像一袭翠翠的衣衫披在黑石上,给黑石滩撑起一片浓浓的绿意。
新雨过后,青苔便伸展四肢,在黑石滩上肆意生长,开拓出属于自己的茵茵绿洲。青苔不会开花,不会结果,但它依然蓬勃生长,在咸湿的海风中,记录比黑石还硬的倔强。
青苔似乎永远那么旺盛,那么执着,它们一根连着十根,十根连着百根,挨挨挤挤,挤挤挨挨,葳蕤而滴翠,形成“十里石滩点绿苔”的奇现,远远望去,一片青翠碧绿,美不胜收。
清风吹过,青苔甩着尾巴,随着水流飘荡,灵动了整片石滩。
“月下举杯敬沧海,踏青苔……”趁清风不燥,趁月色正好,阿海又和三五好友一起踏上“煮酒踏青苔”之旅。他们在黑石滩埋锅煮酒烹虾,听风赏月唱渔歌……
黄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