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目之所见皆是老物件
一直耿怀,王子山下的老屋门窗被蜘蛛耕网,天井被荒草掩盖,石阶被青苔寄居,熄灭炊烟的烟囱,不再升腾人间烟火。童年用手掌抽刀断不掉的屋檐水,伴着奶奶的声声责骂,仿在昨日又那么遥远。
老井是村里的眼睛,注视村里的一举一动,她沁着的甘泉是王子山的乳汁,掬在指缝间的甜美与柔软,是故乡的味道,可没了挑水的父母,没了戏水的孩童,没了井旁的家长里短,是村庄暗了光的瞳孔。
老树枯木逢春,没有了人的料理,肆意生长,枝叶随意掉落,浑浊了井水,仿佛在老井的伤口洒一层厚厚的盐,探首井沿,再也看不清归家游子的脸。
老人始终面带微笑,像生活从来没有辜负她。暖冬斜阳避开城市浮华,隐入她面上的风霜,她像捧起心中的圣经一样,拾起被游人遗弃的三角梅,庄重掸去身上的尘土,轻轼头上的岁月,俯身低嗅,忽略所有眼神忽略所有声音,陶醉在自己的世界。
太阳西沉,那是她的黄昏。
山路,蓦然回首便是历程
前面是灌木丛,没有路!
厚厚的积叶上面,横七竖八堆着乔木掉下来的枯枝,散发出年深日久的腐败霉味,带刺的荆棘形成一座难于逾越的墙,深一脚浅一脚,无瑕顾及汗水湿透了我的每一寸肌肤,还得提防在身边潜伏着的毒虫,拟态的青蛇、藏深的大黄蜂都是致命一击。
我模仿鸟儿的一声啁啾,再次尝试把红嘴相思鸟唤到跟前,鸟儿应声而来,熟悉的鸟语,亲切的问候,像老朋友重逢,只是这次我来,不再为了捕捉它。想起小时候走的这段路,同样没有路,同样有小鸟作伴。
顺着夹缝中的一道光前行,一阵山风吹来便是慰籍,一条小路映入眼帘,同伴高呼有路了,可我回头一望,不,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在我背后,原先荆棘满布,现也已成了一条路。
山顶,大声高呼也是辜负
登上山顶,踩着云端的风景,看王子山爱过的人间万物。
看漫山花开花谢,看野草青绿橙黄;看飞流直下的瀑布,山涧涓涓的小溪;看矗立的峰峦,连绵的山脉,岿然的神韵。
站在高处看风景,就会窥视到自己,我临渊远眺,看见儿时的山村,儿时的小路,儿时的晒谷坪,果然还有儿时的自己。我试图掀开你轻纱,走出你的枷锁,是我迷恋你的持重,始终走不出你的影子,终于回到你的怀抱,可看山下矮屋低檐,炊烟无力,田园荒芜,终是辜负了所有归家的游子。
我认出是原来的你,我站在山顶高呼,撕心裂肺呐喊,无人应答,回音只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过,急风如尖刀,直刺胸膛,更迷离我的双眼。
在此之前,我无话可说,我遗忘半山拾起的红叶,放弃山涧的一股清流,丢失隐在山群的笑声,一个人疲惫怜悯落霞山色,悲伤无以言表,怀抱的理想与预设的宿命一丝不挂。
范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