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谷雨,南方大部分农村开始抢插早稻秧。
春插,对于山里人来说,就是一场农事嘉年华。
20世纪80年代初,过完春节,村里很多青年纷纷外出打工,留在家里的大部分是老人、妇女和儿童,春插就要靠邻里乡亲相互帮忙来完成,日期早早定好,轮到哪家插秧,就像办大喜事一样,好酒好菜必不可少。
耕田好手王大爷成了村里最忙碌的人,天还没亮,他给耕牛套上轭,来给邻居张婶犁田。一人一笠一蓑衣,一张犁头一耕牛,成了田间最生动的春耕剪影。“呦,呦,呦……”那声音高亢、悠长,一唱三叹,划破了清晨的沉寂,耕牛和着号子,迈着沉重而有节奏的步伐前进。只看到浑浊的泥水泛出一道道波浪向后荡开,不时有青蛙、泥鳅在水里跳跃着。耕牛拖着犁耙由外而内转圈耙田,一袋烟的工夫,七八分田就被王大爷耙平了。
张婶和几个姑娘、大嫂也没闲着,在育秧田里拔秧。拔秧,也是一件辛苦之事。但村里没有太多男人来干这种活,每家每户就只能靠女人来完成。拔秧凳往秧田里一摆,只见张婶稳坐独凳上,上半身前倾,低着头,两只手熟练地开弓,左一把,右一把……我看到大人们辛苦,也跑去帮忙。张婶举着沾满稀泥的双手笑着吓唬我:“这是大人的事,田里有蚂蟥和水蛇,你不怕吗?”我可不管什么蚂蟥、水蛇,只要能帮上忙,我就很开心了。
拔好的秧把拢在一起,张婶和姐姐嫂子们轮流用畚箕挑到田埂上,匀称地抛向田里。这时,家里帮厨的李大妈已经把粥送到田头,大伙便坐在田埂上喝水、吃粥,然后来到田里准备插秧。
插秧可有讲究了,理所当然由王大爷 “开秧门”,只见他绕田走一圈,拔一把秧苗给张婶带回家,扔在门墙边,说是“秧苗认得家门,丰收由此进门”。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量棒量好每一趟稻秧的宽度,插株秧苗做好记号。再把两根秧绳拉开,插在稻田两头。一切准备就绪,早就等待在田边的姑娘和媳妇们,你追我赶下到漠漠的水田里插起秧来。
张婶插秧的速度很快,只见她双腿分开,双脚站进田里,弯着腰,往后面退着步,左手拿着秧把,拇指、中指不停地分拣;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每次抓住五六株秧苗,形成一小撮,快速把秧苗插进田里。6株一行,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张婶带着我,手把手教我怎样拉线,两腿怎样站立,站成什么角度,腰弯到什么程度,怎样倒步,怎样分秧……我高挽裤脚,跟在她后面,循着教导努力去做。可是我插在田里的秧苗总是东倒西歪不成形。张婶说,插秧跟排队一样,要与前面的对齐。照着去做,还真的有效,心里也有了一些欢喜。但我插秧的速度赶不上别人,不知不觉中,我已被大伙插的秧苗关在秧田中间。看着我的囧样,田间响起了姐姐嫂子们欢乐的笑声……
当最后一行插完,大伙站在田埂上凝望着整整齐齐的秧苗,心中涌起一种劳动后的舒坦和喜悦。排好队的绿色秧苗阵,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将一块块水田点缀得如诗如画。
大伙回到张婶家休息、吃饭、高谈阔论,我走到王大爷身边,听他讲这片土地的故事。春插,在我心里便有了别样的味道——它象征着希望,有着浓郁的春的气息,却依然保持着最初的质朴。它永远属于田园,属于农家!
又到一年插秧季,今年我一定要回到故乡去,与田间劳作的乡亲一起,再次体验我国传统的稻作文化。
李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