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怪南风吹紫雪,不知屋角楝花飞”。这是诗人杨万里描写季候与苦楝树开花的场景。而梅尧臣笔下的楝花更是美不胜收:“紫丝晖粉缀鲜花,绿罗布叶攒飞霞”。
台湾作家蒋勋也在《岁月静好》中写到了苦楝花:“河岸边几株高大的苦楝都盛开了,粉晕浅紫一片,在春天的风里细细摇曳,像粉妆玉琢的娇羞女子,带着浓郁的香。”
句子虽写得很优美,但我总觉得带有些许淡淡的忧伤。在深春的味道里,便多了几分清雅和婉约。每当看到苦楝花的开落,枝头的浪涛铺天而来,它会唤醒我儿时的回忆;苦楝花的开落,预示着它要送走明媚的春天,把岁月的静美留在了人们心间里。
苦楝树,又名叫楝树,在岭南地区的农村很常见的一种楝科落叶乔木。它高可达10米,树皮灰褐色,树冠覆盖范围较大,分枝广展,叶为2、3奇数羽状复叶,小叶对生,叶片卵形、椭圆形至披针形,顶生略大。圆锥花序约与叶等长,花芳香;裂片卵形或长圆状卵形,花瓣淡紫色,倒卵状匙形,两面均被微柔毛,花药着生于裂片内侧,子房近球形,无毛,每室有胚珠,花柱细长,柱头头状,核果球形至椭圆形,内果皮木质,种子椭圆形。4、5月开花,10-12月结果。生于低海拔旷野、路旁或疏林中,已广泛引为栽培。
为何这样一棵寻常的树,却能引起众多文人墨客对它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呢?我想,它大抵是心间隐藏着一股浓浓的或淡淡的乡愁的味道吧!
苦楝树开花了,层层簇簇的,或雪白如云,或紫色似绛纱,在蓝天白云的映衬煞是好看。它开花了,便预示着春已阑珊,即将转入夏季。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谷雨节前后,家家户户都忙于移秧插田,栽瓜种豆。为了节省时间,大人们的午饭都是挑到田地间找一爿空地开吃的。我家自留地的地角边正好有一棵苦楝树,树荫下清凉舒适。于是在附近耕作的三五户人家的乡亲,午餐地点就选在苦楝树底下。他们边吃边聊,时不时开怀一笑。午饭后,他们在苦楝树下休憩片刻,一根水烟筒就像是一根运动员的接力棒,不停地在他们的手中传来传去。翠绿的田野,在这细雨中显得格外清新,给人一种清新宜人的感觉。远处的树木,刚刚泛绿的庒稼,热气腾腾的村庄,低头啃草的耕牛……是人间四月天里最美的一张张素描。
夏日里,爬上苦楝树粘知了是我们小孩最喜爱的活动。每棵苦楝树的枝杈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知了,它们喊得贼卖力,声音掩盖了树林和村庄。傍晚下课回家,我们十几个好伙伴,一边走路一边眼睛盯着树上的知了,每个人选择一棵树,开始爬树抓知了比赛。村里村边的每一棵苦楝树,久而久之,原本起鳞皮的树身都被我们爬得光滑光滑的。
苦楝树的身影如一抹淡淡的时光涂色在心间,每一眼都有我儿时光影的情致。记得刚上初一的那年,我渴盼能拥有一个小书橱。但家庭经济十分拮据,这无疑是一个奢侈的梦想。父亲知道后,二话不说将屋边的一棵老苦楝树砍了,然后将树干截成几段,去皮晒干。一天中午,住在邻村的姐夫将几段树干搬上一辆双轮平板车,拉回家去说是给我做个小书橱子。
于是,我天天都在盼望姐夫亲手做的小书橱,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惊喜。大约过了两周时间,一天傍晚我下课回家,老远就看到院子里放着一个小书橱,还散发着油漆的味道。姐夫还在书橱的那两扇门,一边写着“BOOK”,另一边写着“school”。这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姐夫拿泥砖刀的手还会做木匠师傅的手艺呢!我太喜欢这苦楝木做成的小书橱了。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小书橱虽有些破旧,但还装满了书籍静静地安放在农村老家的房子里。有时候,我还特意回去打开它看着,它仿佛静若止水,动如微尘。是啊,生命中各各不同的形态,皆美而富有深意,比如此旧小书橱。
苦楝树在我们农村人的生活中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树叶和苦楝子熬水可以杀虫、抗菌止痒、治疗头癣等。据医书介绍,苦楝子,其味苦,性寒,有小毒,外表面棕黄色至灰棕色,微有光泽,干皱。果肉较松软,淡黄色,遇水浸润显黏性。具有杀虫、用于头癣、抗菌止痒等功效。苦楝子含有的川楝素,对猪蛔虫、蚯蚓、水蛭有杀灭作用,具有驱虫的功效。苦楝子与凡士林或熟猪油混合做成的油膏,对头癣有一定的作用。难怪我们村里的妇女,常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用苦楝树叶煲水洗头发呢。小时候的下雨天,我常常光着脚走路,因此脚板底和脚趾叉被“猪屎虫”咬烂,奇痒难耐。母亲便折回一枝苦楝木的叶子熬水,然后撒上几粒生盐头让我浸脚,一次性便搞定。
现在,多少昨天已然陈旧逝去,当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我再度与春风谋面,与一朵朵苦楝花默默对视,内心一旦平静,外界便鸦雀无声。
何晨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