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黄昏依窗而坐,窗外随风飘来一阵悠扬的乐曲声,清晰婉转。侧耳倾听,是有人在吹奏萨克斯,乐曲悠长清脆,宛如有心人在倾诉衷肠。久违了的乐器声,又将我的思绪牵绊到那个满屋挂满乐器的年代。手风琴、电子琴、吉他、笛子这些曾经的乐器,一如清贫日子里闪烁人间的精灵,用琴弦与十指的结合,演奏出人间动听的音色。
一个春色融融的清晨,我回到了童年里奶奶的小屋,在叔叔的房间里我又见到了那些老乐器。我的叔叔是个小学教员,教了一辈子音乐和美术,我对诸多乐器的认识都是通过他的演奏得来的,白天叔叔在学校教音乐,课余时间他就在家里摆弄他的乐器。那时的我,像根小尾巴似地跟在他后面摆谱弄曲。他的手指在上面拨弄琴键,我就用一个小小的指头按其他的琴键,惹得叔叔常常轻拍我的额头说我调皮。印象最深的是一架常常被放在靠墙而立的很沉重的手风琴,它像一个竖起来的木箱子,又厚又重,外表黑色与暗红相间。下雨天的黄昏,叔叔端来小板凳,坐在敞开的屋檐下,背起他那心爱的镶有黑白琴键的手风琴。他先将手风琴上两边的肩带挂在两臂上,然后将琴竖放在胸前稍稍调整下坐姿,然后一只手放在类似于钢琴的键盘上,另一只手放在满是小小的圆形按键的一边,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沉浸式地拉起了曲目。在整个演奏过程中,叔叔的身体还会时不时地随着音乐的节奏前倾后仰,手风琴的风箱,在一张一合间还伴有风声咝咝。好奇心是最好的老师。我对这个庞大沉重的乐器,始终保有新奇感,特别是当叔叔上班去时,我就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在琴键上一顿豪放的操作,并学着叔叔的样子摇头晃脑地演奏,却终究是曲不成调。除了手风琴,叔叔还玩了一架电子琴,每每轻触开关,电子琴的小小音响里就发出强有力的“咚嚓嚓、咚嚓嚓”的伴奏声,叔叔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琴键上如跳舞般游动起来,乐曲声丝滑地穿过琴键与食指的缝隙飘向窗外。在我的印象中,那时候的人似乎还在为温饱而忙碌奔波,而叔叔因为兴趣的原因已经在精神的层面与一些乐器结缘了。每当奶奶家的小平房一响起乐器声,奶奶家小小的家门口就会聚集一些左邻右舍的男男女女,他们有的端着碗边吃晚饭边高兴地听着,有的干脆将木盆拿到门口边洗衣服边听,小孩们则跑上跑下、跑进跑出地在乐曲声中欢快地蹦跳疯玩。辛苦的工作,劳碌的生活,清贫的日子,偶尔被乐曲熏陶的人们表情舒缓而愉悦,粗茶淡饭里也有人在弹奏诗与远方。叔叔乐器玩得好名声也渐长,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歌舞厅很流行,他常常受邀去当伴奏,弹琴、打打架子鼓什么的,既得一份收入也得一份精神世界的丰盈。
世间的事物似乎都有一个从喜欢到熟悉热爱,再到渐行渐远的历程,事物在变化,人的兴趣和专注度也在变化,离开奶奶家上学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口琴、笛子之类的乐器成了我书本之外的最亲密伙伴。童年时光的耳濡目染让我爱上了它们,并十分用心地学习和练习,后来父母从微薄的收入里挤出资金给我买了一架雅马哈电子琴。每年的寒暑假,我都到奶奶家找叔叔学琴,并满心欢喜不厌其烦地练习,那是一份发自内心的热爱,不掺杂来自外界的任何压力。“曲不离口,拳不离手”潜心地练习,换来的是可成曲成调的美妙乐曲。直到今天我依旧认为自己是个文艺气息浓郁的人,在烟火里谋生,在文字与音乐的世界里谋爱,如今这些老乐器虽然已退出了我生活的主场,但它们依旧像一首老歌,偶尔唱起深情款款。
作者:吴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