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从小生活在农村的缘故,年少时的我,已识得诸多花草。唯独对于紫藤这种地道的本土植物,知之有限。即便上学后,不止一次地在各类书籍中,读到过它的芳名,却因始终未能亲眼得见,紫藤于我,终究是近乎谜一样的存在。
直到念高一那年,转学来到了新学校,在教学楼旁一个造型别致的回廊上,有幸初识了这种作为廊架造景的植物。
当时正是十一月份,紫藤并没有花,连叶儿都已追风而去,只剩光秃秃的褐色枝条盘结在架上。远远看去,虽颇有些粗硕苍森的姿态,却谈不上多少美感。
直等到翌年风清日朗的四月天,就当校园里的桃花、海棠,已随着即将逝去的春风,渐次难觅芳踪时,紫藤这才徐徐拉开了苞蕾,漫不经心地捧出自己的心香一瓣。
“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在明媚暖阳的照耀下,于和煦微风轻拂间,没几天光景,起初尚探头探脑的紫色精灵,已开得葳蕤、极致。一簇簇、一丛丛,层层叠叠,好像珠帘般,依依袅袅挂满廊下。远远望去,窈窕繁葩,灿若云霞,迫不及待地朝着夏天的方向招手。
作家宗璞借景抒情的著名散文《紫藤萝瀑布》,用细腻的笔触道尽了紫藤开花之美:“每一穗花都是上面的盛开、下面的待放。颜色便上浅下深,好像那紫色沉淀下来了,沉淀在最嫩最小的花苞里。”
这陡然冒出的一架,既炫目纷繁又生机盎然,既放恣迷人又形如幻境的硕大花瀑,吸引着师生们纷纷流连花下,找寻最好的角度,举目欣赏。尤其对于此前从未见过如此繁花美藤的我来说,在被那朦胧迷离,仿佛一个经久不散,怎么也开不败的梦锁住目光之余,还为眼前这迎风怒绽的开花架势,以及该股子汪洋恣肆,所洋溢出的壮美,感到深深震撼———它原非乡野里的老者,而是瑶池仙子落凡尘啊!
在紫藤花开的那段时日,我经常于午休时坐到廊架下,仰望那些被阳光穿过枝叶,映照着的娇羞花朵,闻一闻在暖风中散发出宜人芬芳。
紫藤的花,呈一种浅浅的,犹如点在水面的墨般的、缥缈迷蒙的紫。当该份色彩漫延在枝叶间,恍若沉碧凝绿中,迸溅起点点明艳灿烂的辉光。这光,似春光,又胜似春光。
紫藤的花香,一如它的花色,虽媚得很,却不同于玫瑰的浓郁,倒有点类似于池塘中的涟漪,淡淡幽幽地波及至你的鼻息间,使人感到舒畅惬意,心旷神怡之余,抛却掉世间所有的不快和烦恼。为此,当年的我还曾偷偷地摘过一小串,回家插到瓶里,灌上水,引来蜂蜜为之癫狂。
打这以后,每年紫藤花开的时日来赏花闻香,便成了我的某种固定仪式。一得闲,便到紫藤架下尽情享受这惬意与浪漫的暮春馈赠。
紫藤的花期不长,像樱花,雨季来临之时,已落英无数。正如宋代词人秦观所说:自在飞花轻似梦。这轻如薄纱,卷如珠帘的紫藤花,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静处校园一隅的紫藤,木非木,草非草,亦柔亦刚,安然依着自己的时令,用绵韧的身躯努力向上攀登,向远处蔓延伸展。每年的四月,它如约而至,花开如霰。
喜欢紫藤,喜欢它按时守信的坚定执着,喜欢它擦肩而过的馨香,更喜欢它粲然一笑间,带给世间的那帘紫色幽梦。
钟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