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来黄石市区之前,看了几个楼盘,总觉得少点什么,不能满足我对家的期待。这天又看一处,售楼小姐说得口干舌燥,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用最后一点热情,指着窗外说,你看房子视野多开阔,睡在床上,可以看到长江。
这句话让我心一动,顺着她手指看去,楼下百米之外,就是江堤,长江横亘眼前,一座大桥跨水而过。时值4月,春汛已发,江水滔滔,岸边草木葱茏。防洪林井然有序地立在江畔。一阵阵欢快的鸟鸣从那片翠绿中传来,婉转悦耳。此处与我老家相似。
临江方向,有座飞檐翘角、白玉栏杆的三层的楼阁,便是朝阳阁了。相传自从朝阳阁建在黄石公钓鱼的石矶上,泛滥的洪水再没上过基座。
尔时,朝阳阁下泊着的一条货轮正在起锚,汽笛一声长鸣,我的心顿时敞亮起来,决定买这房子。
房子装修之后,我依旧在外地游走,偶尔回来小住几日。直到2000年后才定居下来。
每天天蒙蒙亮起来,我扶着阳台栏杆,第一眼看到黑幢幢的朝阳阁,阁下的长江像是疲倦了,泛着冷冽的清光,缓缓流动。江对面灰蒙蒙的天际,慢慢有了一抹暗红,浸染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大别山余脉。一支烟工夫,那抹红像美人点破的胭脂,又像远山升起了一片桃花。那种颜色由浅而深,渐渐生出了蓝色、淡绿,绿中带紫,紫中又夹着橙黄,各种颜色之间有恰到好处的留白,有时还有黑色线条勾勒其间。此时天空恰似一张巨大的宣纸,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涂抹、洇染一幅不断变幻的画卷。太阳如初嫁的少女,从画帘后面慢慢探出头来,羞羞答答。即便是露出半张脸,她的美艳已把人间映照得朝霞满天了。长江这时苏醒过来,恢复了千里奔腾之势,在我眼前流光溢彩。
春天的太阳是从朝阳阁左边升起,两三分钟后朝霞照亮到阁中。到了夏天,太阳一出来,就堂而皇之跳到了阁顶。秋冬季节,随着太阳的霸气一天天减弱,升起的位置也一天天向东南偏移。
朝阳阁前是一个健身广场。广场舞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了,跳舞者不仅仅有广场舞大妈,在整齐的动作中,还有青春曼妙的身姿。不少男性也摒弃了过去对广场舞的偏见,掺杂其间,翩跹起舞。
而我则选择了游泳。一年四季,我穿过江堤防洪涵闸,到朝阳阁游泳基地。原先那片挺拔的防洪林早已挖掉铲平,修了一座不足一公里长的水源保护基地,与健身广场构成江滩公园,种植了不少花草树木。我认识植物有限,对其中几种植物印象最深。朝阳阁前有两排银杏树,形成了约百米长的小道。秋风扫落叶,小道铺满一地金黄,踩在上面,心里顿生豪情。篮球场边有一道秀竹林,今年那场冻雪把竹子压弯了腰,部分匍匐在地。过了几天,冰雪融化,它又挺立起来。
今年春天来得晚,健身步道旁五棵海棠,迟迟不见花讯。有几根枝条本已鼓起了花苞,一夜冷雨,第二天再看,昨天露出米粒大的花蕊,又缩了回去。如此反复两三次,我已经忘了它的存在。那天我与两泳友走了过去,觉得哪里不同,蓦然回首,那几树嫣红粉白正对我含羞浅笑,我欣喜扑了过去。年长的许师傅说,这花有个性,说不开就不开,开起来约好了似的,一夜爬满了枝头。旁边的泳友成蝶用鼻腔深吸,双手抱拳当胸,作陶醉状说,晚开的花更香更美。我想她心里正在借花自喻吧。
这天清风微澜,阳光明媚,春江水暖,水温回到14℃,冬泳期结束。站在朝阳阁下,我想起苏公一句赋文: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作者:萧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