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慷慨地把故乡村前的小池塘灌得满满当当。池塘里的小鱼不时跳出水面,欢呼雀跃;小青蛙呱呱叫唤着,奔走相告。只有塘边的野芋叶和小花草最安静,只是默默地张开小手拥抱春天。
村前那个池塘很小,只有篮球场那么大。池塘的水也很浅,最深处也不过一米多点。池塘边上的东北两面都建有民房,一些房子的“石脚”就直接泡在池塘的水里。水面倒映着黄褐色的泥砖墙和灰黑色的瓦面,斑斑驳驳,如梦如幻。
村里的老人说,这个池塘和村子是同时存在的。300多年前建村时,人们在村前的空地挖土打泥砖建房子,房子建好后,就把挖土时形成的大坑灌满水作储水塘。这个村是建在半山腰上的,离河溪较远用水不方便,村民们就用这个池塘的水浇地种菜洗刷农具和作为牲口的饮用水;也把家里养的鸭子赶到池塘里自由觅食;还把那些准备建房子用的竹木桁条和做家具用的木方木板等等,全部放在池塘里浸泡几个月后才使用,有很好的防虫蛀效果。
这个池塘在村中就起着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池塘与村民的生活息息相关,是村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我小时候,这个小池塘更是孩子们日夜相伴乐趣无穷的儿童乐园。
每当春季,我和阿有、阿许等村里的小孩子就抄起网兜和自制的竹钓竿,在池塘边上寻寻觅觅钓鱼捞虾,有时运气好也能钓到几条小手指般大的“沙湾狗”鱼,满心欢喜地拿回家里让妈妈煎来吃。有时运气不好,只捞上几只小蝌蚪回去喂鸭子。但不管收获多少,孩子们都能在池塘边上玩一整天。玩到天黑了,家里人催了几次,才带着满身泥水依依不舍地回去,回到家里,挨一顿臭骂那是常事。骂归骂,习惯了,“暴风雨”过后又是晴天,第二天嬉玩依旧。
夏天里的池塘,小孩子活动的内容就更加丰富了。池塘边的龙眼树上,蝉把屁股撅得老高,声嘶力竭地拼命叫着“知了知了”,知了什么呢?其实它们什么也不知道,起码连我们正拿着蛛网要捕捉它们就不知道。龙眼树上的“龙眼鸡”虽然不会叫唤,但它们身穿绿底白点的花衣裳就已经颜值爆表,十分引人注目了。它们在树上翘着高高的粉红色鼻子爬来爬去,十足像个高傲的公主。
我们将一根竹片弯成了一个网球拍的形状,插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专找那种“山虎”蜘蛛的网缠在“球拍”上。这种蜘蛛网黏性特强,甚至能黏住小鸟,用它来黏知了和“龙眼鸡”,一黏一个准。我们变着法儿“折磨”抓来的“俘虏”,玩到它们累了我们也累了才放飞。第二天又去努力抓新的“俘虏”。
夜幕降临,萤火虫像流星一样划着道道闪光的弧线,在池塘边的草丛里穿梭。我们追逐着萤火虫奔跑捕捉,有时追着追着萤火虫没抓着,自己却掉到水里了。幸好水浅没什么危险。夜幕下的黄鳝也从池塘里边的石缝间、草丛下眯着极小的眼睛悄悄地伸出了小脑袋。这是我们最兴奋的时刻,但我们的兴奋只是藏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生怕把黄鳝惊跑了。
捕鳝的方法很多,有用网兜捞的,有用钓钩钓的,还有用活绳扣套的等等。而我最喜欢用“三齿”叉鳝。“三齿”就是用三根粗铁丝截成手指般长短,磨尖一头,凿出倒钩,用木片固定在一起,再接上一根长竹竿。夜里用火把或手电筒照着黄鳝伸出的小脑袋,轻轻把“三齿”伸过去,慢慢靠近,对准了,突然用力一戳,“三齿”扎在黄鳝的脖子上。“中招”的黄鳝就把身子拼命往竹竿上绕,越绕越紧,插翅难逃。我们又有黄鳝粥吃了。
秋天的阳光给池塘边的龙眼树抹上了一层金黄色,龙眼熟了。龙眼树长得太高上不去,我们就自制摘果“神器”,将一根长竹竿的尾部一小节劈开,卡一根筷子般粗的棍子在里面,使劈开的那节像鸭嘴一样张开。用这个“鸭嘴”夹龙眼很轻松,能把龙眼连同小枝条一起夹下来,龙眼也不会掉到池塘或草丛下。我们坐在池塘边的树荫下吃龙眼,还一边把光脚丫伸进池塘的水里搅动纳凉,引得小鱼小虾羡慕地在脚边游来游去,好不舒心惬意。
秋天还是收获竹笋的季节,大人们剥竹笋时丢弃的笋壳,在我们小孩子手中变戏法般地做成了“战舰”“龙舟”等玩具。我们把这些“设备”投放到池塘里打仗比赛,一阵阵摇旗呐喊,杀声震天,在欢声笑语中把秋天慢慢送走。
北风吹过,冬天来临。池塘里的水一天天在减少。村民们适时把最后一点水排干,将塘里的大小鱼虾悉数捉了,分给全村人改善伙食。经过一个多月的曝晒,池塘里的塘泥布满了带着几何图案的裂痕,一小块一小块像锅巴一样翻卷着。村民们把塘泥收集起来挑上岸边碾碎,混合灶膛里扒出来的火灰和猪牛粪做成混合肥料用来种庄稼。这种上等的有机肥是村民眼中的宝贝。
没有水的池塘经过了清理,就像一口大铁锅一样干干净净。这时,孩子们又抱来了稻草撒在“锅”底,大家继续在里面练兵打仗做游戏。我记得有一次生产队开大会人多,生产队长还“借”过我们的“战场”作会场呢。
小池塘陪伴着我走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度过了欢乐无忧的童年。几代人过去了,物是人非,但小池塘还是那个小池塘,一点没变,依然波光粼粼,充满活力。变的只是我们,当年的小伙伴都老了。
改革开放后,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到山外的大城市去打拼了。如今每逢节假日,在外打拼的村里人就会携老带幼驱车回到小山村来住几天减压放松。就算一些人原来村里的老房子因长期不住倒塌了,他们也要回到老屋前看一看,找亲朋老友叙旧。又在池塘边上站一站,带着儿孙们在池塘边玩耍,寻找逝去的光阴。玩到天黑了再回城里去,也会感到心满意足。
春天又来了,小池塘里的水又满了。我的两个才五六岁的小孙子,天天都缠着我,说要回爷爷的农村玩。上个星期天,我又带着两个孙子回到了故乡的小山村,在村前的小池塘里钓鱼捞虾捉蝌蚪,其乐融融。其间还偶遇了当年的小伙伴阿水,他好奇地问我,你还记得钓鱼吗?我说,记得,永远忘不了。
牧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