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夏日,无论古今中外,文人墨客都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与描述。
小时候,我是不大喜欢夏日的。那时候,蚊虫似乎特别多。傍晚,天快黑下来的时候,蚊子就嗡嗡地到处飞,而母亲下地干活总要到很晚才回家。那时房子破旧窄小,没有电风扇,空调更不必说了。我呆坐在屋外的青石板上,或某个角落里,感觉蚊子瞄准了我咬,身上奇痒。老是被蚊虫叮咬,我难受呀,我就大声地哭叫,哭到对面村子的人家都听到了。那时,我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哭虫。
后来,我长大了些,上学读书了,我还是不大喜欢夏日,我甚至最烦的是它了。因为每到盛夏酷暑,正是“双抢”季节,母亲老是赶我去田地里干活。天还未亮,母亲就把我叫起来,去田里跟她一起收割谷子,手都被谷禾伤得直流血,母亲还要我割,真是难受极了!中午,刚吃完午饭,最酷热的时候,毒日头晒着,母亲要我跟她抱谷子去,说是要趁雨还未落下来,把谷子抢回来。在泥泞的田里,抱起扎人的稻禾,腿陷了进去,用力拔出来,累得精疲力尽。那时的雷阵雨也多,我记得每天中午一吃完午饭,雷声就会轰隆轰隆地响起来……更难受的是,在水田里插秧的时候,那吸血的蚂蟥粘在腿肚上,用我的血把它们的整个身子撑得鼓鼓的,伸手一抓一大把。有时我抓了它们,狠狠地摔到石头上,用石子碾压,我要把它们碾成一截一截的!可碾断成几截的蚂蟥又变成几条了。等到秧苗插完,以为可以轻松玩几天了,可母亲又拉着我去山上或地坑割柴草。山林里,地坑头,蜂子在那里扎窝,蛇在那里出没。如果被蜂子蜇了痛痒是难免的,要是被毒蛇咬了还不知道怎样呢!那时,我真想夏天快快过去,暑假快点过完,早些上学去。
毕业工作后,随着劳动、生活条件的改善,我渐渐喜欢起夏日来。老家自从种植上了袁隆平先生研发的高产水稻,我们村里,不再搞“双抢”了,一年只种一季稻,比过去两季稻产量还高。农村又有割谷机呀、插秧机呀,还有锄草机呀。农人渐渐摆脱了艰辛繁重的体力劳动,纷纷进城务工,生活也富裕了。我们村,几乎家家都住上了新楼房,房屋里安上纱门纱窗,电风扇、空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再也感觉不到那么热了,蚊虫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傍晚,村子里再也听不到孩子无休无止的哭闹声了。孩子们在绿纱窗内或在宽敞的院子里玩着游戏,甜蜜的欢笑声飞得很远很远……
叫人欢喜的是,现如今,我的村人烧饭菜不用柴火了,更重视保护和栽种绿色植物,环境美化了。人们不再疯狂地上山砍柴火,村子周围的小山常年铺盖着一层绿。我家屋前屋后,栽上了许多花草树木,到了夏日,绿树荫浓,凉风习习。在绿山的掩映下,在大树遮蔽下,天空绿了,回家的小路也绿了。母亲的菜地里,那些爱吃的茄子、辣椒、菜豆、苕尖、秋葵,还有丝瓜、苦瓜、冬瓜、黄瓜、南瓜,各类蔬菜都噌噌地长。今天刚摘,明天又长起来了。果园里,那些新鲜的水果,桃子、李子、杏子,还有桑葚、蓝莓、杨梅、葡萄、西瓜、香瓜,每季都有吃不完的瓜果。农村女孩们穿上漂亮的裙子,红的、黄的、绿的、紫的、白的、花的……整个世界都花枝招展起来。
夏日里,最先开放的是石榴花吧。据说,绣有石榴花的飘逸长裙最受古代女子的青睐。今人又何妨不是呢?夏天一到,少女们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喜爱的红裙子,红裙妒煞了石榴花呀!在我居住的乡村和小城黄石,初夏的五月,人家庭院里、屋檐下、道路旁,无处不见火红的石榴花,一阵微雨过后,真是“榴花开欲然”,艳丽极了!
榴花、绿树与楼台一起倒映在荷塘里,与绿的荷叶、红的或白的荷花,组成了一幅更加清丽迷人的图画。鱼儿游来游去,这样的景致,无不让人想起汉乐府《江南》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随着一股清风与幽香袭来,那些欢快灵动的采莲场面无不拨动我的心弦。想到小时夏日里,我们光着脚在湖边放牛戏荷采莲的情景,那真是无比的快活。原来,每个时段具有每个时段的快乐,我慢慢回味着……我紧紧追随守候这夏日芳踪,直到“采莲南塘秋”。
盛夏酷暑,穿什么,吃什么,以什么样的心态度过?一千多年前,白居易在《夏日作》一诗中写道:“葛衣疏且单,纱帽轻复宽。一衣与一帽,可以过炎天。止于便吾体,何必被罗纨。宿雨林笋嫩,晨露园葵鲜……”白居易说的是,只要我们觉得舒适,服饰不必精美。只要适合自己口味,吃食不必大鱼大肉。穿上朴素的衣衫,吃些清淡的时蔬,饭毕闲庭漫步,延年又益寿。
这恐怕是对度过火热夏日的最好注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