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日子,也许是这人间思念故人的情绪感动了老天,为了提醒我们凡人不忘逝者,让这幽风裹着细雨,将那细雨化了忧伤,于是这四月的街头一部电影正在上映,导演是杜牧,剧情是“清明时节雨纷纷”,主角是你、我、她,而观众或许就是远在天堂的故人们。
清明,你想起了谁?
我想起了爷爷,他偏瘦的身躯,蹒跚的走姿,每天早晨,他左手拎着一袋买来的肉或菜,右手捏着那一根发黄、不规则的卷烟,走上三五步或遇上某邻居,停下脚步,缓慢伸直了腰,闲聊家常。
那一天,我上学路上看见他,他招了招手,我便如一只小狗撒欢跑了过去。
他边翻袋子边笑着说:“来,爷爷给你买了个麻团,赶紧吃。”
那一年,我七岁,虽说年幼,但我知道麻团是爷爷的早点,不是特意买给我的,我只是路过而已,因为爷爷有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孙子和孙女更不是一双手可以掰得清的。
我憋足了劲推搡着,他却像老鹰对待小鸡一般,硬把麻团塞到我书包,还不忘拍了我小脑袋一下说道:“去上课吧,听老师话。”
晚上,当我正伏案疾书时,伯伯让人来通知父亲,说爷爷呼吸困难刚去医院了。我闹着也要跟去医院,父亲绷着脸回头看了我一眼,吓得我不敢再多言语一句。做完作业,想起早上那半个没有咬完的麻团,翻了东、找了西,还是不见它的踪影。
一周后的下午,我听邻居们在说爷爷回来了,我也顾不上锁家门,连忙跑向爷爷家。老屋门口站满了认识与不认识的人,我似一只掉了队的大雁,奋力向前、拼命向里,终于挤进了老屋,看见爷爷静躺在床上,平日里微弯的背影这一次笔直笔直的。爸爸低头蹲着,泪珠从他脸颊滑落。我想张口叫爷爷,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爷爷终究走了,六十七岁走的,我记得那条去火葬场的土路坑很多、很是颠簸,一路上我没有哭,不是因为我是男子汉坚强,也不是因为我年幼不懂事,更不是因为我没有良心,而是我一直望着爷爷,我坚信他会突然坐起来,咳嗽着,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张黄纸,卷上一根烟,划着火柴,他又能吞云吐雾起来。
那天夜里,爷爷真的回来了,他真的来过了我的夜,他依旧是那样慈祥,我想跑上前去问他一句:“爷爷,你去哪儿了?”而我的双腿却像沉入了冰冷的湖底,我拼命地挪、死命地挣扎,伸出了双手,我好想好想再去触摸他的衣袖,哪怕只有一下……手空了,梦醒了,爷爷还是走了,我掉到了床下,揉了揉蒙眬的双眼,我看见了那半个麻团蜷缩在床处一脚。我忙伸手取出,吹了吹裹附着的尘土,发现上面已长出星星点点的白毛,像是一张历经风霜、白发苍苍老人的脸。
人生,啼哭而生,泪流而去,离开也好,留下也罢,你若用一生的时光与我漫步,我便会用余生的时光写下彼此无尽的思念!
这个清明,你又想起了谁……
马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