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妻子在上海一家医院做了肾移植手术。出院时,主治医生说,3个月内每周来医院门诊复查一次,以便及时掌握移植肾情况,调整用药。
我们家离上海有1000多公里路程。若回家去,每周来上海复查,时间、经费上都困难,关键是,术后妻子身体虚弱,禁不住往返颠簸。看来,只有到医院附近租房住。
医院位于繁华市区南京路附近,周边可租房子比较少且租金贵。去远一点地方租房,则要坐地铁来医院复查,刚出院的妻子走几步路就要喘气歇会,换乘地铁她也吃不消。一咬牙,我通过中介在南京东路附近小区租了间房,月租5000元。房间位于一层,只有十几平方米,房东在房子后半部搭建了阁楼,室内安装楼梯上楼。阁楼高度只有一米三左右,人在上面要弯着腰,在地板上直接放席梦思可以睡人。楼下后半部分建了卫生间,中间放了一张床,前面靠窗户下摆着小桌子,上面放了微波炉和铁锅。墙上有壁挂式电视机,但没有开通有线信号,看不成。我之所以选择这间房,看中的是房子距离医院不到两华里,妻子可以每周慢慢地走过去复查。
住下来后,我去商店买了电饭煲、刀具、碗筷等。3个月时间,自己开火做饭可省不少钱。何况,妻子术后饮食有严格要求,常在外面吃也不合适。当时,根据疫情管控要求,我按规定去社区作了报备。
就这样,我和妻子在上海当起了临时居民。
南京东路没有菜市场,买菜要走过好几条大街。房间只有临巷开了个窗户,也没有装排气扇,一炒菜就有一屋子的油烟。天气好时,我把妻子扶到小区外面巷子坐着,等我炒好菜,把门窗打开放净油烟再扶她进来。下雨天,我尽量炖汤或蒸菜,这样油烟少些。
每个星期三上午陪同妻子去医院复查,主治医生一星期只有这半天时间坐门诊。搀扶着妻子慢慢走,不到两华里的路程我们要走一个小时。一般提前网上挂了号,到医院后,先空腹抽血,再到外面吃早餐,回医院等待化验结果,往往要到中午12点甚至更晚才能结束。这是一个煎熬的过程,检查结果直接影响心情,特别是体现移植肾功能的肌酐指标,如果高于正常值太多,妻子便心情灰暗,我心情也跟着灰暗。复查期间,妻子还出现过巨细胞病毒感染情况,这是肾移植病人才会发生的感染,需要住院治疗3天。几番折腾,我们身心疲惫。
住在繁华的南京路,天气晴好的傍晚,我和妻子也会携手在街上走走,有时也走到外滩,看看黄浦江景。置身于熙攘的人群,我们默默相视,相互安慰。
快3个月时,妻子各项检查指标趋于稳定。这3个月,我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陪妻子每次复查都是一次漫长的等待。如果检查指标不正常,调了药又不知是否下次会好转。肾移植最初3个月最容易发生排异反应,一旦排异控制不住,就会功亏一篑。
房东提前一个星期问我们是否续租,我对房东说租期满就退房。我和妻子都盼着早点回去,这3个月来,中途我回家处理了一些急事,也是来去匆匆,心挂两头。
最后一次复查,主治医生看了化验结果,说尿检出尿蛋白,这是慢性排异反应的前兆,需要住院打针。住院3天后准备出院,医生建议继续每周复查,至少3周。我和妻子的心都往下一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否则,我们为了肾移植所承受的痛苦、压力都没有意义。我一边鼓励妻子坚定信心,一边赶紧与房东联系续租,房东说,房子已租给别人了,我们必须按时退房。我只有找中介重新租房,不料,在附近再难找到合适的房子,不是价格太高就是路程太远。
万般无奈,我决定到医院附近租公寓,就在医院对面,按天计费,每天350元。所谓公寓,不过是一间七八平方米的房间,同样在室内做了阁楼,楼下建了卫生间,摆放一张床,就没有什么空地。我们只要有个容身之所就行了,经与房东商量,同意我们在门口放锅台临时烧饭。住宾馆的话,是不能自己开伙的。
妻子在医院休息时,我到南京东路房子里搬行李,住了3个月,锅碗瓢盆、被子衣服和杂物也有一大堆。我找了个蛇皮袋,穿了件旧衣服,肩扛手提,一趟一趟地往新租房搬。南京路是步行街,没有公交车。在人流穿梭、时尚光亮的大街上,我走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像是在南京路上的流浪汉一般。
在新租房居住,到了做饭时间,我都要将放有电磁炉的方凳搬到门口,打开门做饭,免得油烟在房子里出不去。我变着法子增加妻子的营养。为了不影响妻子睡眠,每天晚上,我爬上阁楼睡觉,近在眼前的房顶,就像心里的压力一样,那么逼仄、沉重。
房子虽然小、价格贵,但优点是过条马路就是医院,为复查提供了方便。有时,妻子为了让我多睡一会,也会独自去医院。
又经过3周复查,虽然妻子各项指标还没有完全达标,但主治医生说,移植肾基本稳定,不用每周复查了,回去按时吃药,3个月后再来复查一次。一下子,我们觉得阳光都明媚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退房,我背着行李,搀扶着妻子,往地铁站走去,踏上了回家的路。
时至今日,妻子身体趋于正常,各项指标正常。感谢岁月,给予我们相濡以沫的时光。
作者:李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