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雨,夜晚依然下个不停。夜阑更深,倚枕而卧,只听春雨滴落屋顶和树叶的清音,如丝弦之乐轻灵飘逸。
春雨和鸣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原本疲惫、昏昏欲睡的我变得兴奋,变得全无睡意,思绪翩飞。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杜甫以拟人化的手法极写春雨之“好”,它轻轻悄悄地于夜间“潜入”,如一个温婉体贴的女子,生怕惊动了夜眠人。诗人对春雨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令人激赏。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描摹的显然是初春小雨,小草刚刚稀稀落落地从土里钻出来,探出它嫩绿的芽,星星点点的绿意给人似有若无之感。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想必陆游是个爱花人,耳听春雨之声便想到杏树定然会绽放出繁密的花朵,次日清早,深巷里该有小姑娘叫卖杏花了。而今,樱花、梨花、桃花、紫玉兰……已次第开放,在枝头摇曳生姿,流泻千般旖旎、绽放万般光彩。此刻的我,听着窗外的雨声,着实为那一树树的繁花担心了,只怕明朝出门,见到的该是“绿肥红瘦”了。
我揣想,在这春雨之夜,有多少无眠之人如我一般无端地为风雨中的花儿提心吊胆?他们的梦里可有春花的馥郁和草木的芬芳?
愈想愈不能入睡,思绪如柳絮飞舞,忍不住羡慕韦庄了。“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于画船之中听春雨,那感觉一定很奇妙,恰似婴孩躺在母亲温软的怀里,在母亲轻声吟唱的摇篮曲中安然沉入甜美的梦乡。
“轰隆……”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雷声。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凝神静听,再次真切地听到了“轰隆……轰隆……”的声音,是雷声,是春雷在炸响,雨声也似乎更大了。“春雷响,万物长。”这场透墒雨,将润泽大地万物,我仿佛听到树木、花草、庄稼“咕咕”吮吸春雨的声音,看到春笋争先恐后破土而出迅速拔节的情景。明朝,或许就能看到鲜嫩欲滴、清香无比的竹笋在大街小巷售卖的场面了。
想到竹笋,我禁不住舌下生津,便回忆起小时候在山里扳竹笋的往事。一场春雨过后,母亲带领我们到山野里扳竹笋。母亲极有经验,她知道哪里才会有丰美、肥嫩的竹笋。我们直奔目的地,小半天工夫,就能收获一大篮新鲜无比的竹笋。把竹笋扛回家,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剥笋衣了,把外面的那层褐色笋壳去掉,里面是嫩绿色的笋皮,把笋皮轻轻褪下,放在唇边一吹,能发出清脆悦耳的哨音。剥出来的竹笋浸泡在水中保鲜,否则风一吹就老了。待全部剥好后,母亲就烧一大锅开水,将竹笋焯水后,留一部分浸入凉水中,剩余部分晾晒成笋干。
当日的餐桌上,必有一盘母亲佐以青椒、蒜苗等爆炒的鲜笋炒腊肉,这是全家人的至爱。有了这盘菜,每人至少多吃半碗饭。就算不加腊肉清炒,竹笋同样是一盘不可多得的时令鲜味。而晒好的笋干又是另一种风味,相比鲜笋的脆嫩可口,笋干更有嚼头。用笋干炖排骨或作扣肉的配菜,都是美味。
当此更深夜阑之时,在春雨淅沥中,无眠的我在意境优美的古诗词里,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体味春雨滋养之德,感悟母亲哺育之恩。
高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