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母亲从几百里外的家乡邮寄了满满两大罐酸笋给我,打开一闻,满屋子飘起浓稠的笋味,整个春天扑了进来。
我爱吃笋,尤其爱吃酸笋面。母亲从乡下过来城里小住的日子,每天清晨六点半准时起床给我煮酸笋面。睡眼蒙眬中就听到刀剁碎肉的密集声从厨房传来。不一会儿,煸炒肉丁翻炒酸笋番茄的混合香味便在整个屋子浓郁起来,惹得味蕾翻滚。起床洗漱完毕,一碗汤色金黄撒上绿葱花外加一个荷包蛋的酸笋面已摆在桌面,我大快朵颐后便上班去了。
古人尝春鲜,认为竹子最有补益的功效,竹子虽然常见,但是因为竹笋有季节性,以冬笋或者春笋最为鲜美。唐朝的都市,物以稀为贵,往往供应豪门宴会。李商隐也感叹,在城市的餐桌上,一片千金,写下诗歌:“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白居易去到有竹子的山林,感叹这里的山民,天天有竹笋吃,他恨不得自己不做京官才好。
春季来临,气候温暖湿润,充沛的雨水滋养泥土下的生灵。一夜之间,老家后院的竹林里,无数春笋破土而出,尖尖的,细细的,穿着一层层毛茸茸的棕色衣服,一个个像尖锥似的探出了头。雨后的春笋,挂着春天的雨露和春泥的清新,把春天的味道包裹其中。有道是“尝鲜无不道春笋”,这份鲜美带着春日的清新,让人心心念念,一直记挂着。
在老家时,母亲总等着一场春天的新雨过后,叫上我和弟弟一起,提着簸箕,带上锄头,到后院竹林挖竹笋。母亲告诉我,采笋时先要把笋周围的土轻轻刨开,直到看见笋的根部,再用锄头将春笋挖起。笋挖出后,要将土填回,不然很容易伤及成年竹子的根。采春笋不可滥挖,对于一些长势良好的春笋,还是应该留着,让它长成竹子,确保竹子来年的产量。
我和弟弟则比赛挖笋,看谁挖到的笋最大。弟弟脑瓜子机灵,手脚灵活,一眼就扫到了哪根笋是最大的,我常常输给他。母亲就在一旁说:“你看弟弟虽然比你小,但是他善于观察,动手能力也强,这点你要向他学习,做任何事情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能取胜。”
挖回来的新鲜笋子,母亲当天就给我们做了一道春笋炒腊肉。将笋子过一道水,去掉苦涩味,再将肥腊肉用旺火煸炒出油,倒入春笋,清香的味道便慢慢飘散开来,春笋吸足腊肉的油脂,腊肉渗透春笋的鲜香,引得家人们食欲大振。腊肉肥而不腻,春笋又脆又鲜,这种口感相互补充、相互作用碰撞出的感觉,是一道让人记忆深刻的家乡美味。春笋还是一种提鲜食物,有“百搭”之称,它同任何一种肉类食物进行搭配烹饪,制作出的菜肴皆清香滑嫩、美味爽口。
剩下的春笋,母亲就腌成酸笋。将竹笋切成薄片放在干净密封的清水坛子里浸泡半个月就能吃了。酸笋以酸而开胃,虽有一种特殊的酸臭味道,但是炒起来却很香。尤其是做一碗清汤酸笋面,那味道鲜香相持,清脆爽口,配上韧劲爽滑的面条,一天的美好便在酸笋面的味道里开启了。母亲做的酸笋面,我可以连续吃上半个月,都不觉得腻。
春回大地,又到了吃春笋的大好时节。苏轼写道:“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我想,人间真正有滋味的正是这份清淡的欢愉,家人团聚在一起吃“春笋宴”,灯火可亲,温暖又幸福。
班忠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