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晨在京西门头沟买了所房子,让我给她的书房起个好听的名字。我说,你的名字有个晨字,而且我们两个都姓陈,索性就叫晨曦书屋吧。陈晨说,这名字不错。不过,我还是对她说,这书房的名字最好还是你自己起,因为只有你自己才了解你自己啊!
门头沟我是去过几次的。作为太行山在北方的余脉,门头沟的山峦总体比较低缓,汽车在山地间奔驰,让你觉得这眼前的一切仿佛是画家画出来的。人们到某地去旅游,如若感觉那地方风景美,总爱用风景如画形容。可是,我到了一处好风景,却常偏偏爱用这地方养眼来赞美。我问陈晨,住在新房里有什么感觉没有?陈晨说,舒服得很,躺在床上就可以望见群山如黛呢!我说,此刻要是能下场雪那才更迷人哩!
我和陈晨聊天的这一日已是农历的立春。比起前几天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立春这一天天气明显转暖,而之后的这几天,白天天气竟然升高到十二三度,眼看着街上穿裙子的女孩瞬间多了起来。我不由对妻子和女儿说,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去太阳宫公园踏青吧。女儿有点不解,说,您不是一直喜欢在家宅着吗?我一听笑了,说女儿专攻我的软肋。
几年前,我的一个老朋友回河北安平老家,他写了一篇关于画眉鸟的散文。这老兄当过部队医院的大校,一生热爱文学,后来又学起书法、画画,可以说是样样通。他在北京虽然待了近50年,可他写的散文大部分题材总是离不开他那永远流淌的滹沱河,还有他魂牵梦绕的小村庄。我曾经对这老兄说,你的题材能否再宽阔些,适当给人增加点新鲜感?那老兄口头尽管嗯嗯答应,可过一段时间还是照样将家乡的题材发给我,他无不自豪地说,大作家孙犁就是我们安平人,他住的村离我家也就十几里地,我是受孙犁的影响才写作的。
我的这位孙犁老乡,写的画眉鸟确实写得不错,他将早晨晨练的老人、树梢的画眉鸟写得活灵活现。他原来的题目叫《画眉鸟的春天》,我觉得比较平白了些,就根据他文章的意思改成《春天在画眉鸟的舌尖上》,文章发表后引起不小的关注,很多报刊网站纷纷转载。老朋友说,他回老家,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读过这篇散文,有的人还能现场背诵呢。
春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但每个人对春天的感受又是不一样的。冰心先生在《一日的春光里》说:“去年冬末,我给一位远方的朋友写信,曾说我要尽量吞咽今年北平的春天。”在这里,冰心先生特别用“吞咽”二字来表达一个少女对春天的热爱。我想,冰心先生如果在老家福建是感受不到北平的美好春色的。同样写北京的春天,而在郁达夫先生笔下,则“春来也无信,春去也无踪,眼睛一眨,在北平市内,春光就会同飞马似的溜过。屋内的炉子,刚拆去不久,说不定你就马上得去叫盖凉棚的人。”显然,郁达夫先生是嫌北京的春天太短暂了。在北京,很多人形容北京的春天短,常用“春脖子”比喻,我以为这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如果您问我对北京春天的记忆,我最深的就是放风筝和到小河边挖三棱草下边的“海草梨儿”吃。放风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很多作家都写过。我说的所谓挖的“海草梨儿”,这三个字是谐音。那小家伙的形状像板栗,异常坚硬,如果剥开,里边的白瓤甚是好吃,有点嚼甘蔗的感觉。小时候,在初春我们一帮小朋友常挖“海草梨儿”,这东西长在地底下10厘米左右,如果是冬天,土冻得梆硬,不好挖。但春天来了,冰层都融化了,“海草梨儿”长出芽,一个不留神便钻出地面,然后在春风中三五天就长到一指多高。看着那绿葱葱的三棱草,我真不忍心再去挖其身下边的“海草梨儿”。可是,在饥饿的年代,人们哪能顾及得了那么多呢?
比起我们小孩儿,妇女们则更注重去田野里挖荠菜。荠菜当地人也叫苦麻儿,属中草药,有健脾、利水、止血之功效。每到初春,在田地里,随处可以见到挖苦麻儿的女人,有时甚至让人觉得这女人比苦麻儿还要多。苦麻儿大都凉拌吃,也有做成包子、饺子的。
这些年,大棚蔬菜越来越丰富,不管在什么季节,都可以吃到你想吃的品种。当然,也有执拗的人,他们坚持吃时令菜。我觉得,这吃东西真的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说跟荠菜相近的芥菜,它由于生长期快,口感好,很招人喜欢。记得在40年前,我在村里的菜园子就看到大人们将芥菜籽撒到土层里,然后浇上水,不几天那小芥苗就摇摇晃晃地露头了。在那一刻,我常感到诧异,到底是春天叫醒了芥苗,还是芥苗叫醒了春天呢?
想到此,我对陈晨说,如果明天天气不错,咱们就到门头沟的山里踏青去,说不定还能摘到新鲜的芥菜呢?陈晨说,芥菜不会长得那么快吧?或许芥苗刚刚发芽。我说,我可不管那么多了,既然春天来了,我们就不要辜负她。
作者:红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