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许久的微信同学群,忽然闪烁起来,随手点开一看,原来是一位男同学发了一张高中时的照片。照片上的我们,在宿舍前的水池边排成两行,大家拥抱在一起,做着夸张、怪异的动作,青春的色彩连同笑意,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尽情地飞扬。那所银杏树下的老学校,一下子从我的记忆深处浮现。
上世纪末的一个八月,十五岁的我,怀揣着一张高中录取通知书,还有东拼西凑的几百元学费,来到这所位于乡村的高中学校报名。这里没有崭新的教学楼,也没有标准化的操场,只有一排排高大、粗壮的银杏树深深扎根在简朴的校园里。茂盛的银杏树下,是一长排有着四五十年历史的老式平房,青砖、黑瓦、朱柱、绿树,完美地构成了一帧质朴而宁静的画面。
来自四乡八镇的同学,背着行李,住进了学校简陋的宿舍。宿舍的天棚是芦苇编织而成的,墙面的粉刷层经过时间的淘洗,已纷纷剥落,同学们便买来各式各样的纸贴在墙上,一阵裱糊,陈旧的屋子顿时光亮起来。刚刚住进一个宿舍的同学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熄灯,往往是“卧谈会”开始的信号,大家饶有兴致地讨论着班上的趣事,讨论着国内外的新闻,谈着谈着,说话声便越来越小,渐渐地大家都进入了梦乡。
清晨的校园,宁静而温馨,宿舍后一望无际的农田,在晨光中渐渐地褪去笼罩着它的白纱。校园里高大、粗壮的银杏树像智慧的老人,有着独特的韵味和深邃的内涵,它在日和夜的交替中,深情地凝视着从它身边走过的每位老师、同学。
“喔喔喔——小懒虫们!起床读书啦!”一个苍老的声音,学着大公鸡的叫声,由远而近传进耳朵。我们睁开惺忪的睡眼,仔细听着这是谁的声音,有消息灵通的同学告诉大家,这是即将退休的唐老师,他也住在学生宿舍。唐老师在每间宿舍前停留,直到这间宿舍有人回应,他才匆匆赶往下一间宿舍。遇到个别赖床的同学,唐老师便会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吼道:“现在都几点了?动作快点!”
我想,也许这些天正好是他值班吧。可是,之后的每一天,不管风雨寒暑,唐老师的叫醒服务都会准时开启,直至我们三年后高中毕业。
高大、粗壮的银杏树呀,我常常会忆起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们在你的俯视下,学做第七套广播体操,将欢笑声播撒在你的根间,我们在你的凝望中背诵课文、复习单词,把知识镌刻在自己的心底。
艰苦的学习条件成了我们记忆深处宝贵的财富,我们曾经七八个同学围在一起分享一个咸鸭蛋,一人挖一点点,哄着自己喝下一口口白粥。每月的15日是大家最盼望的日子,因为只有这一天,家长才可以给孩子送菜、送衣服。有一个15日,吃午饭时,小军同学的家属送来一大份红烧肉,我正好有事要暂时离开,等我再回到食堂时,只剩一碗满满的白米饭。我失望地端起饭碗,心里嘀咕着,这些人怎么就不给我留一点呢,想着想着,眼泪差点掉在碗里。
正在这时,小军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过来,喘着粗气说:“你去哪里了?我们给你留了几块红烧肉,怕它冷了,藏在你饭下面呢!”听到这话,我的眼泪是真的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高大、粗壮的银杏树呀,你是一位长者,细心呵护着我们每个孩子,你又是一位朋友,陪伴我们学习、成长。你朴实的外表,厚重的内涵,常常让每个从你身边走过的学子忆念。
有时我想带孩子去看看那所银杏树下的老学校,却又怕时间的车轮碾碎了我曾经的记忆。或许,学校早已变样,或许,银杏树也已然不在。那么,我情愿,我的记忆里只留存刚刚见到你时的模样,在记忆里,我们永不言再见。
顾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