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有信,当此时节,江南的雨水开始由凉转酥,它们脚步轻盈,翻越山川,跨过河流,时而站在枝头处,时而伏在藤蔓上,时而又钻入地底下。
如风有信,在一身枯黄中,柳树枝头冒出了点点绿芽。像是女孩儿新得了一支用来别头发的碧玉簪,怯怯地、满心欢喜地戴了起来。那妆容真是好看,衬以一弯柳叶眉,完全不输出塞的昭君、浣纱的西子,顷刻间,惹得边上的树啊草啊争相效仿。
庭院里,河岸边,田埂间,不知不觉,多出许多颜色来。单只梅花就有好几种,宫粉梅是淡红色的,朱砂梅是深红色的,绿萼梅是米黄色的,洒金梅的花色以白色为主,但每朵花上长有浅浅的红条或红斑,料想是出自百花仙子的杰作。于是,便有那多情的诗人借物寄喻,折梅赋诗送与友人:“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梅花之外,还有迎春,有梨花,有山茶,有冬青,有桃、李、杏……且每一种草木,都有辨识度极高的色彩。这些颜色都是好颜色,它们如同一幅美丽的油画,生动地晕染着大地。
如风有信,当此时节,江南的雨水开始由凉转酥,它们脚步轻盈,翻越山川,跨过河流,时而站在枝头处,时而伏在藤蔓上,时而又钻入地底下。它们款款而行,所过之地,润物细无声,让草木的长势变得愈发葱茏,颜色变得愈发娇艳,万物生灵的心经过它的洗濯,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就连空气也是如此。虽然气温并没有提升多少,有时倒春寒一来,凉冷之意依旧直袭心头,但空气里好似多了几分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祥和。
若是相逢一个晴天,四野里万象更新,会有一股极大的诱惑力“拉”着人们走出房门。至于出了房门干什么,泛舟游湖也好,朋友小聚也好,随便走走也好,都不会影响人们对于无限春光的喜爱。而且这种游春的兴致不独年轻人有,老年人也不例外。宋代的陆游就曾为此写下八句诗:“儿童莫笑是陈人,湖海春回发兴新。雷动风行惊蛰户,天开地辟转鸿钧。鳞鳞江色涨石黛,嫋嫋柳丝摇麴尘。欲上兰亭却回棹,笑谈终觉愧清真。”读着,读着,让人不由得喜欢起这个率真的老头来。是啊,游兴忽起的老人能有什么错呢?要怪,只怪这春天太过迷人。
当然,音有变徵之调,春日的天气也不只有晴和雨。间或,也会下几场春雪,响几声春雷。如果说雪是丰年的预兆,那么雷声则是把这种预兆变为现实的呼喊和吁请。
如风有信,草木苏醒之后,沉眠了一冬的小动物们闻着雷声,也从各自的居所里跑了出来。蜘蛛忙着织网,蚂蚁忙着搬家,小蝌蚪忙着长大,大到蛙声十里可出山泉。
汉语里有个词组叫“草木虫鱼”,泛指所有的植物和动物。想来,对于春天的降临,欢喜早已形成一种共鸣——“草木虫鱼随物化,山川海岳亦欢呼。”但同样是欢喜,表现却各有各的不同。如果说草木的特征是颜色,红的,黄的,粉的,白的;是生机,旺盛的,欣欣向荣的,俱为形容词,那么,动物的特征更像是动词。鸟儿在空中振翅翱翔,鱼儿在水里吐着泡泡,猫儿在爬架上打了个哈欠,大黄狗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了自己的窝,虎、鹿、熊、猿、鹤耍起了“五禽戏”,鸡和鸭互相问好,却被大鹅追得满院乱跑……
春天到了,这个世界热闹极了。牛在“哞哞”叫,鹊在“喳喳”响……这一刻,纵然你我都没有公冶长的本领,也能知晓它们的心情。因为我们的心情亦是一般愉悦。
如风有信,游子们辞别家人,陆续返程。上班族们开始了一年中最初的忙碌,为梦想,为生计,埋头苦干,用智慧和汗水换取希望的果实。勤劳的农人们则纷纷背上锄头、铲子,在料峭的春寒中,在迷蒙的细雨中,或是在融融的暖阳下、春风里,种下时令菜蔬。一锄头,一锄头,一铲子,一铲子,他们在菜畦、稻田和山地里播下种子,又看着它们发芽、生长。他们施肥、除虫,用心呵护,一如当初守护儿女成长。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计”不总是为自己,有时也为别人。在我生活的城市,随处可见志愿者的身影——“慈善楷模”钱海军,“献血达人”周丰权,“救人英雄”王军浩,“知心姐姐”唐洁……他们来自各行各业不同岗位,却因为同一个目的有了同一重身份。那个“目的”就是给需要帮助的人以春天般的温暖,而那重“身份”则是志愿者。
元宵节前夕,路过国网慈溪市供电公司的文化礼堂,我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应答声和笑闹声,透过门缝瞧去,原来他们正举行游园会。除了常规的活动,他们还搬来了一棵树,树上挂着许多向当地的孤寡、空巢老人和四川凉山州小朋友征集来的微心愿。不多时,这些心愿就被领了去。值得一提的是,当天的活动还有一些职工的孩子参加。他们听着钱海军的故事,看着父母的行动,眼眸里闪闪发亮。
“我长大了也要像钱海军叔叔一样,尽自己所能,去帮助更多的人。”
这是春风播下的种子,又在春天萌了芽。
潘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