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出现,仿佛一束温暖的光,驱赶了我自卑与自责的阴霾,点亮了我的全世界,让我灿烂地笑,快乐地跑,意气风发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
行至中年,总会回想从前。沿着时光的河道逆流而上,我常常沉浸在小学的光阴中。小学教过我的每一个老师,仿佛一束温暖的光,点亮了我懵懂的童年,让我对知识有了渴求,对未来开始无限向往。
最让我怀想的是我小学三、四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黄志豪。四十年前,黄老师高中毕业回到镇上的小学当民办教师。那时的黄老师风华正茂,阳光帅气,温文尔雅,一笑起来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让人倍感亲切。更让我们欢呼雀跃的是,黄老师带班与众不同,他总有许多新点子,让我们在那个闭塞的小镇里享受到新奇的快乐,看见更大的世界。
一接手我们班,黄老师就宣布:“为提高学习成绩,全班五十个学生,成立十个学习小组。周一至周五的晚上,组员集中在组长的家里学习。大家要相互帮助,共同进步。”老师的决定,无疑是一枚小炸弹,震动着我们幼小的内心,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学习形式。那一学年,最幸福的就是我们小组。我们在组长阿梅家里学习,阿梅是学习委员,爸爸和妈妈都是镇里的干部。每当我们到阿梅家学习时,她妈妈总会给我们准备好水果,既温柔又热情地提醒我们:“多吃水果,有什么需要就跟阿姨说;要努力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互相帮助。”我们使劲地点头。有时该回家了,我们都还在复习,仿佛只有这样做才不会辜负老师的期待和阿梅妈妈的照顾。也是在那一年里,我的成绩慢慢地提高上来,开始跻身优秀学生行列。
黄老师知道我们喜欢玩,于是带我们开展了许多校外活动:爬山,放风筝,野炊,看日出日落……这些快乐又充满诗意的活动,开启了我们对自然、对生活美的向往和追求。三年级那年“六一”儿童节过后的一个星期天,他组织我们到小镇边的白蒙村去野炊。野炊的地点在一条河边,河边是一片草地,旁边还有一个硬底化的储水池——一个简陋的泳池。全班同学分成五个小组煮牛肉粥,我们刚垒好石头灶生火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同学们仿佛一群惊恐的小鸡一样四处躲藏,黄老师却安慰大家:“这是过云雨,很快就过去的,没什么好怕的。大家不如先在水池里玩一下?”听老师这么一说,本来就是一群野孩子的我们,纷纷跳下了水池,打起水仗。雨停了之后,又赶紧上来生火煲粥。粥煮好了,太阳也把我们身上的衣服晒得半干了。我们坐在石头上,一边吃粥一边说说笑笑。直到今天,我依然觉得那是一段非常神奇的经历。在雨中打水仗,在雨后的阳光中野炊,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真是有趣又野性十足。
野炊之后回到家,吃过晚饭,黄老师又带我们去水库看日落。一路上,我挨着黄老师行走,喋喋不休地告诉他,我有一个阿姨住在水库下的村子里,我爸爸有一个朋友就在水库工作,我爸爸常和那个叔叔一起喝酒……黄老师一直微笑不语。可是当同学们请他讲故事的时候,他却一边笑一边看着我,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小镇,但她有很多亲戚朋友在小镇附近的大水库的村庄里,她……”我听了,急得捂着脸喊起来:“不许说我!不许说我!”黄老师和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不记得那天的夕阳有多美,但天真欢乐的笑声,却一直清晰地回荡在我记忆的天空里。
有时周六周日,黄老师也会带我们去爬山。不过,他通常是带班干部和调皮的同学一起去的。一早起来,带上白开水,几个包子,便朝着镇里的第二高峰鸭仔岭出发。对于一个身体瘦小的三年级孩子来说,爬到山顶,简直是巨大的挑战。可是,在黄老师的“威逼利诱”下,我竟然也爬上了。在山顶上依靠着大石头喝水、吃包子;在山顶上眺望小镇,眺望远方,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和豪气。下山前,黄老师让我们全部站起来,指着阳江城的方向对我们说:“越过这些山岭,就是一个小城,那里有繁华的街道,有各种商店,还有很大的书店。那里,就是你们以后所要去的地方。”我努力地踮起小脚,睁大眼睛朝前面看着,眼前除了连绵的青山和漂浮的白云什么也没有。但是,老师的话却在我的心里扎根。从那以后,一个很坚定的声音常常在我的心里响起:“要到山的那边去,那将是我要到达的地方。”
没想到,一个月之后,我这个愿望竟然实现了。黄老师带着我们几个班干部出城了!我们每个同学带着五毛钱,跟着黄老师坐班车来到了阳江县城。我们去了繁华的南恩路和太傅路,在中山公园前的小店吃了一碗十分美味的云吞,在南恩路的新华书店待了两个小时。回去的时候,我们每人买了两本书。黄老师还送给每个同学一本书,我记得黄老师送我的那本书是《小学生优秀作文选》,他在书的扉页写道:
“赠盈慧同学,愿你今天是一丝涟漪,明天是浩瀚大海!”
坐着班车返回小镇的路上,我们的手里紧紧握着三本书。那时我们坚信:只要紧握这些书,就能够去到更远的地方。
四年级结束了,我们无比期盼着黄老师五年级继续教我们,可是却传来了他辞职到阳江县城工作的消息。这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让我们哪怕在最炎热的夏日里,也觉得日子是黯淡无光的。上五年级之后,我慢慢接受了黄老师不再教我们的事实。可是,在上学的路上,每次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我总会朝屋里看了又看,希望能看到黄老师。
偶尔,放晚学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我会碰到放假从县城里回来的黄老师。于是小小的我便背着小小的书包,跟着黄老师走上一段路,不停地问:“黄老师,你为什么不教我们了?你在县城做什么工作的?你有没有想我们呢?……”那个时候,黄老师只是笑着听我不停地追问,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停下来摸了几下我的小脑袋:“黄老师也想你们。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做个有出息的人。”夕阳下,我和黄老师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我的失落也被拉得很长很长。
后来,听说黄老师因为经常带我们外出搞活动,挨了学校领导很多次的批评。
再后来,就没有怎么见到黄老师了。但黄老师对我的教导,让我一步步地努力向前,最终走出小镇,也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我像黄老师当年教导我一样,去引领着一批又一批的孩子走向更美好的世界。
现在,黄老师退休了,回到小镇上居住。我也常常去看他,和他说笑。这个时候他总会说:“就是喜欢你这开朗的性格,灿烂的笑容。”
他不知道,当我小时候常常被其他老师批评“有点多嘴”“还是有点多嘴”的时候,他的出现,仿佛一束温暖的光,驱赶了我自卑与自责的阴霾,点亮了我的全世界,让我灿烂地笑,快乐地跑,意气风发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