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的雨,似乎总有婉约的声色。然生于水乡,长在此地的我,兴许是体验过太多在细细密密的雨水中浸泡的经历,一般而言,我是讨厌下雨的。唯独对于以自己独特的节奏与角度,酝酿出一片风味与柔情的春雨,有一种莫名的喜爱。
就当大地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开始慢慢苏醒过来,伴随几声春雷,一场滋润万物的喜雨便悄然而至。
不似肆无忌惮的夏雨、缠绵悱恻的秋雨以及过于凄冷的冬雨,眼下这雨,很难如泼如注,更不会倾盆而下,而是怀着温柔的感情,打湿着地面。清雨舒晨,天街小雨,杏花沾雨,樱花酥雨……这就是家乡春天的雨。
作为地方季节的标签,江南的春雨,是可以看的。
看那像牛毛、像银针、像绣花线,似有还无,时断时续的细雨,从容舒缓地于无垠的天空,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舞动着柔美的风姿,在天地之间划着道道娇娆的弧线,撒向大地,将周遭一切全数笼在怀里,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留下如烟、如雾、如纱、如丝的倩影。
江南的春雨,是能感触的。
那雨很轻,轻盈曼妙悄悄坠落,无声无息地缠绵于身上,分不清东西南北,有时连衣服都没有变湿,顶多发稍上挂一两颗雨滴,摇摇欲坠的样子。这种雨,乡人谓之“毛毛雨”,宛如给娃儿所取的乳名。亲亲的、甜甜的,虽随意,却透着亲昵。
在河边浣衣的妇人,于坡上拾掇田地的汉子,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那些街上行走的人们,也不急着避雨,甚至多没打伞,连脚步都是不慌不忙的。他们用各种方式,表达着对春雨的喜爱。仿佛它们的到来,是天空一声声轻轻的问候,悠然将自己沉浸在这春的雨意里。
氤氲的柔软雨丝,不仅从容着乡亲们的心境,还熏醉了别的生灵。巷口那只黑狗,连从它身边经过的人也未曾察觉,竟酣然睡着了。
江南的春雨,更是用来听的。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此季节中的雨,有时很任性,会从白昼一直下到黑夜。
细细绵绵的雨声,犹如一个娇小轻灵的女孩,踩着绣花鞋轻悄而至。静得如雾纱漫笼,静得深情款款,润物如酥。窗外春雨淅沥,室内宁谧如禅。这一刻,酥酥润润的感觉,忽然就沁入了肺腑,一些无言的情愫开始活泼外向。当年的我,在如许斜风细雨之夜,会点一盏橘黄灯火,用心去感知这天地间的精灵。
那一声一声,春雨敲在鳞鳞瓦面上的铮然清音,好像从始至终都是一种不急不慢的节奏,没有从“大珠小珠落玉盘”到“嘈嘈切切错杂弹”的变化,仿佛一首空灵曲子般叫人心身闲适。更有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的股股细流,奏响的美妙天籁,既像一曲轻柔的儿歌,又如安眠的小夜曲,让人忘却烦忧,“枕”着雨声慢慢睡去。
王蕙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