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幼儿园楼下停着一辆三轮车,三轮车上吊着一盏我们小区最亮的灯,不时有几个业主围在边上买西瓜或别的水果,天气太热了,都想买点水果来驱赶这个初秋的炎热,比起实体店,三轮车少了门店租金和雇佣员工的费用,同样的水果,也就比实体店便宜很多,很多消费者青睐于这样的小摊小贩。
这对卖水果的夫妇,我认得多年了,我们的老家在同一个乡镇,我们都是在逼仄的现实生活勉强维生的人,也就显得格外亲切。每次去买东西,不用多说,更不要问价格,直接讲买多少就行了。
有时得空的时候,我也会坐在他的三轮车上寒暄几句,不外乎家长里短,聊聊如今的老家盛夏的景象:乡下比市内凉快很多,坐在大门口摇着蒲扇不觉就夜深了,索性就会在一边的竹床上睡下,天边的一轮明月不时隐进云层,又从云层出来,不远处淙淙溪流声清晰可闻,山那边的狗吠声清晰可闻。我们都出身在乡村,于是便有了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对盛夏乡村的情愫。我们经常讲,我们有一个家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他说父母不在,那个老家也就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存在价值了,乡下的那几间房子,长期没人住,到处都长满了草,没人照顾没人翻修,落雨便到处漏雨。父母健在的时候,还有人帮着打理一下家里的事,也尚有一个来处,平素也可以回去拿点他们种的果蔬之类的,如今,田地都给别人去种了,所谓的家就不存在了。重回故地,不见故人。整个村子剩下最多的是老人和孩子,很多孩子由老人带着,
他虽生活在小城多年,但一直趿着拖鞋,皮肤黢黑,保持着农人的形象,他进货坚持到原产地,比如大围山的红宝石李和水蜜桃,他坚持开着自己的工具车到果农的基地去采摘;比如溪江的西瓜和甜瓜,他坚持到产地去进货,他说别人吃到嘴里就知道口感,嘴巴是骗不了人的。也因此很多顾客成了他的老顾客,住在城东和环线那边的人,都会特意开车到他这里买水果。
有次我们闲聊,得知他女儿已师范大学毕业,如今就职在一个大城市的单位,说把她拉扯大,都是靠自己卖点水果做这点小生意。如今她上班了,每天用微信视频聊天,看到曾经蹒跚学步的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心里就有了满满的成就感。
这个小城忽然出现了一个夜市打卡的地方,人多,做各种生意的多,他也便到了这个地方去摆摊,很多老顾客打电话给他问哪去了,他说在西湖山脚下网红一条街这里,顾客便赶到这个地方,他跟前来买东西的人说着抱歉的话,说害你们跑这么远,顾客说主要是跟你买东西买习惯了,从来不缺斤少两,最主要的是东西质量好还价格实惠。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种笑既是对顾客的反馈,更是对生活的回应:生活从来都不容易,靠自己的为人迎来顾客,内心的成就感就油然而生。
周边都是熙熙攘攘的人,路灯下,他被人群围着,在他的周围,别的摊位都冷冷清清,而他的生意却很红火,也曾遭到别人的眼红和嫉妒,但也仅仅是眼红,仅仅是嫉妒。夜深了,周围的摊位早就收摊走了,他这才慢慢起身收拾自己摊位上的东西。路灯下,仅他一人孤单的身影。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做生意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做人。有时他念小学的儿子也会跟着去,也帮着收钱,算一下卖出去的东西的金额,这样在实际生活中,锻炼了口算能力的同时,也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
他跟我同住一栋楼,有很多次都在电梯里碰见,每次都会寒暄几句,不刻意,不做作,我喜欢这种自然而然的打招呼的方式。
很多次,他都望着他那个属于故土的方向,那里是他的老家所在地,那里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一晃,他在这座小城生活了多年,这里,是他和我还有很多人赖以生存的地方,只有在静下来的时候,我们才会想起那个属于故乡的所在,慢慢地,也就适应了这种节奏和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