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在家清理旧书,偶尔翻阅到十多年前的《柳宗元研究》总第6期,上有刘思源先生的一篇文章《破析柳宗元有关杨梓塘的三首诗》,想起自己若干年前经过的实地考察和多年来的琢磨,不禁莞尔:刘文看似有根有据,实际十分牵强,经不起推敲。而再次研读柳宗元《南涧中题》原诗之后,我也想效仿刘老先生拍着胸脯担保说:南涧就是石涧!
首先,我不赞同刘老先生将这三首诗并起来考证,并由此推定三诗中的“泉”(《从崔中丞过卢少府郊居》)、“涧”(《南涧中题》)、“溪”(《秋晓行南谷经荒村》)就是同一个地方。
其次,按照《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涧:山间流水的沟。组词有溪涧、山涧。溪:旧读qi,原指在山里的小河沟,现泛指小河沟。组词有溪涧、溪流。请大家注意这两者的区别,涧是山间的,溪是山里的,后来泛指小河沟。而两者组成的词语溪涧的意思就是夹在两山中间的小河沟。柳宗元是个杰出的语言大师,写诗行文用词用字十分讲究,在他的诗文中溪(愚溪、黄溪)是溪,涧(石涧、南涧)是涧。倘若南涧是现今杨梓街南面田洞中的涧水,零陵本地人都知道,湖南科技学院背依之山与朝阳岩公园内的群玉峰相距有一里之遥,且田洞开阔,何来夹势?我想,作为古文运动积极倡导者之一的柳宗元决不会如此糊涂。
再次,刘老先生说因杨梓塘田洞之涧水位于愚溪之南二里,故名南涧。柳宗元在卢遵寓所吃了饭以后,一人独自下到南涧中消愁解闷的。对此,在下不敢苟同。我倒认为有两种可能:其一,这是柳宗元在元和七年(812)秋天游览了石涧后所作。应当是石涧的景象令柳宗元流连难舍,仅凭一篇游记还不足表达自己的情感,故又写了这首诗,来弥补游记中未能表达的缺憾。石涧地处永州之南,又称南涧。这种可能性最大。其二,柳宗元有可能在秋季某天上午到城里办事或者点卯领取俸禄之后独自出南门过百家渡(诸葛庙渡口)抵达石涧的。柳宗元虽为闲职却俸禄不减,他身上有的是银子,永州城内人口虽然稀少,但各种食肆店铺也一一俱有,难道就没有柳子在城内吃了早点再出南门过渡独游的可能?
第四,诗中的“廻风”“羁禽”“幽谷”“寒藻”“沦漪”现在还可以从石涧周围找到痕迹。现在石城村南的丫头山与对面的鲁家山相距很近,村东的唐家山与村西的杨家相距也较近,且有谷状。以前石涧是呈S状穿过现田洞的。设若当年石涧两岸是兽虫出没密林,无论吹东南风还是西北风,只要风力大,就会产生回响,所以柳宗元有“廻风”“幽谷”之句。放之杨梓街南面田洞,试问“幽谷”何在?“廻风”何来?至于有些人说石涧“亘石为底”,不可能长有藻草。其实不然。石涧本身不是从头到尾都是石头的,它仅在注入潇水的末端即我们村前那一段有很多漂亮的石头。所以,其它流段也长有丝藻。石涧的尾段的古石拱桥下到石涧注入潇水的那一段,有的地方也长有丝藻。只不过后来因涧水污染,加上石涧淤塞,不要说鱼,就连丝藻也难以看见了。
至于“沦漪”一词,一些人译作像风车一样旋转的水波,这在石涧也可以找到。石涧上桥以上约百米的地方土名叫莲芭塘,那是“亘石为底”的起点。莲芭塘有个较为狭窄的地方有三十公分左右落差,也是我们小时候戽鱼筑坝拦水的地方。那里西边的石头有些像书页状,因为有一点点弯度,湍急的流水泻下去遇阻就会产生风车叶片似的水纹。因为石涧淤塞,现在已不很明显。
柳宗元这首《南涧中题》是很具特色的,并且得到了后人的高度赞赏。这首诗以记游的笔调,写出了环境的迥异,由此衬托出诗人被贬放逐后的忧伤寂寞与孤独苦闷的自我形象。北宋大诗人苏轼对此曾有评语:“柳仪曹诗,忧中有乐,乐中有忧”(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引),认为“柳子厚南迁后诗,清劲纡徐,大率类此”(《东坡题跋》卷二《书柳子厚南涧诗》)。清人何焯在所著《义门读书记》中,也曾对此诗作过分析:“‘秋气集南涧’,万感俱集,忽不自禁。发端有力。‘羁禽响幽谷’一联,似缘上‘风’字,直书即目,其实乃兴中之比也。羁禽哀鸣者,友声不可求,而断迁乔之望也,起下‘怀人’句。寒藻独舞者,潜鱼不能依,而乖得性之乐也,起下‘去国’句。”可见这首诗的艺术水平之高。
一条沉寂了千万年的普通涧水,能在中唐之际获得柳宗元的青睐,为它写了一篇游记和一首诗歌,实乃三生有幸。
洋中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