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时间,我办公桌上还是那一堆年度总结数据,心中感慨:真快,又是新春了。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悄悄流逝,那抹不去的乡愁中,母亲的笑脸逐渐清晰起来,原以为已经久远的记忆和思念如潮水一般袭来,猝不及防。
千里之外的故乡,那座鄂东南的明珠城市,此刻应该也是华灯初上、人声鼎沸吧。广场上勤快的阿姨们跳着欢快的舞步,磁湖绿色步道上三三两两运动的身影,湿地公园里散步遛娃的人群……长江围绕下的这座古城正焕发着新颜,充满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突然分外怀恋那座城、那座小院子。院子里,我们兄妹三人围着母亲团团坐,母亲升起煤球炉子,烧红火钳烫猪头毛,那种香香的焦味,记忆犹新……小时候,物资不太丰富,我们于是期盼着年的到来,过年意味着有新衣,还有平时不太能吃到的美食。
长大了,成家了,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母亲便成了我的思念,从北方到南方,从他乡到故乡,无论何时回到家,哪怕是深夜,母亲永远在家里等候,守着那一砂锅汤,热了又热,就是为了让回家的我吃一口热汤。那时候,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等着和我倾诉,积攒了一年的家长里短,让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是永远。
母亲是农村出来的,娘家人口多,生活贫困,经历了上世纪60年代那场全国范围的大饥荒,所以吃苦耐劳、勤俭持家成为深刻在母亲的骨子里的品德。我们家靠着父亲一个人的工资,以及母亲的打零工收入,精打细算拉扯大我们兄妹三人。从老家迁徙到黄石,直到母亲也进了市里的工厂,我们也都工作成家了,生活逐渐好转起来。但是母亲仍然保持自身简朴的生活习惯,感慨着时代不一样了,生活变好了,退休了还能月月领退休金,共产党真好。
母亲小学3年级就辍学了,家里交不起学费,也因为农村认为女孩子没有读书的必要。做家务干农活,母亲照样样样拿手,文化水平不高可是思想觉悟不低。她十几岁就是大队的民兵和妇联的骨干,20岁入了党,是附近几个大队里的女性佼佼者。母亲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在那个年代,她拒绝了家里安排的娃娃亲,自己做主退了婚。当媒婆介绍我父亲的时候,她步行一个小时去镇上邮电所了解情况以后,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后来嫁到了镇上。
儿时记忆中的母亲,总是风风火火的,干事情特别麻利。在有限的收入里,她变着花样做着好吃给我们增加营养,没钱买好的食材,“边角余料”在母亲手中也变得格外美味,猪头肉、剥皮鱼、参汤藕丸、苕粉肉、粑皮子都是陪伴我们长大的美食。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孩子们也从母亲那里延续着这些家乡的味道。在没有缺失过母爱的这个大家庭里,我们三代人和和睦睦,欢声笑语。
我家三个孩子只有我远离家乡。这20多年,除了过年那10多天,平时陪伴的时间不多。我本来计划好再过10年8年退休了,陪伴母亲到处走走看看,安度晚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母亲平时甚少得病,这一病就是胃癌晚期。辞职陪护的日子无比难熬和心酸,生命对于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和迷茫,在病痛面前,任何人都无能为力。武汉协和医院肿瘤科的走廊上,母亲拖着输液架缓缓地走着,我强忍泪花陪伴她走,听她絮叨她的故事、她人生的闪光点。一个农村的女孩,打拼到了城市,儿女都独立,孙辈都健康无忧,母亲是骄傲的吧?我忘不了病中的母亲在家里阳台上呆坐着,望向窗外那无助而迷茫的眼神。她在人前经常故作坚强,只是为了安抚我们。
母亲终是等不了走了。浑浑噩噩中办完丧事,我在远赴加拿大的飞机上,望着机舱下面一望无际的白皑皑的西伯利亚冰原,内心还是麻木的,不敢相信母亲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过年团圆于我就永远成为了一种遗憾,还是那一张张的往返票根,只是等候的人只有老父亲和兄弟姐妹,从此年除了团聚还有了思念的味道,时间赋予了年一层更加厚重的意义。
又是一年新春到,生命还是起起落落,岁月还是平静如水。只有回忆母亲时,总是那么温暖与感动。有些人、有些事会消逝,亘古不变的是我们生命中那些难忘的美好瞬间,熠熠发光,幻成银河。母亲是那颗最闪亮的星星,永远伴我前行。
作者: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