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于1936年,身高一米七零,方面大耳,一脸慈祥。母亲身高一米五零,虽然身材矮小,但却很能吃苦耐劳。母亲年龄比父亲大3个月,而她的身份证年龄却比父亲小3岁。父亲到了80岁时,得到了政府的高龄补贴,而母亲却因为年龄未到不能领取,母亲知道此事后非常生气。父亲笑着对母亲说:“这是谎报年龄的恶果。”母亲反唇相讥:“都是因为当年你总是喜欢年轻的!”父亲说:“年轻就是资本!”母亲无言以对。
父亲当过民办代课教师,平时也是很喜欢阅读。当年他存了很多的书,什么《三侠五义》《三国演义》《西厢记》呀,当然最多的还是金庸与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当时在高岭中学读初中的我就经常偷他的小说来看。记得有一次在家偷看小说的时候,父亲突然出现在眼前,我急忙将一本化学课本盖在上面。父亲说了一句至今仍然让我记忆犹新的话:“永远不要假装自己很努力,因为结果,不会陪你一起演戏!”当然父亲不知道用这么哲理的语言,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父亲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最早的一批“包工头”,带工人出去修公路建水库,然后投钱给生产队赚工分。1982年,他已经拥有五万元了,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有一次,他到高岭信用社领钱来发工人工资,回来后才发现多了两千元钱,便立马拿钱去退还。信用社领导以及当事人都非常感动,当晚就带着礼物上我家致谢。那时候的父亲,非常慷慨大方,基本上没有给来借钱的亲戚朋友失望过,所以他口碑很好、人缘极佳,并得到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尊重。用父亲的话说,做人不能“为富不仁”。
那些年,我家几乎每年都杀两头大肥猪,除了给每家亲戚送一斤多做礼物外,剩余的全部拿来做腊肉。有一年,父母忘记给一家亲戚送肉,那家亲戚竟有两年没跟我家来往。用那家亲戚的话说“不是你一斤多猪肉有多贵重,而是你心中根本没有我!”第三年,我家杀猪后,父母派我送“龙棒”(用猪血油渣及玉米粉混灌到猪肠子煮熟后的一种特色小吃——猪血肠)去给那家亲戚,可能是为了弥补前一年的失误,母亲给这家亲戚的龙棒特别长。从小就爱打抱不平的我便叫随行的几个玩伴每人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后来为了防止别人见到牙印,我用小刀把那一大段又切割了几次,直到总长度与别家亲戚的一样。
父亲于1987年去桂平承包建造了一座桥梁,亏损了3.7万元后,元气大伤,从此便退出“搞野马副业”的江湖。俗话说,路归路,桥归桥,常年修路的父亲却跨行去建造桥梁,也应验了一句俗语“隔行如隔山”!尽管如此,父亲还是非常乐观,“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经常回忆他曾经的辉煌岁月成为他预防老年痴呆的灵丹妙药,而药引子就是宏慧黄酒。
父亲如今一餐还喝三两黄酒,有时他嫌黄酒度数太低,便偷偷地往黄酒里面兑入高度白酒。如果被我发现,他会淡定从容地对我说:“我年轻的时候在环江曾经一餐一个人喝五斤米酒!”我打趣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那五斤米酒是连酒缸一起称的吧?”我爱人听到后立马怼我说:“让老爸吹一回牛死得了你吗?”见我一声不吭,爱人便得寸进尺喋喋不休:“上次你弟送的那只阉鸡,他说有6斤多,你却说连铁笼一起称肯定有,又不让你掏钱,何必跟他斤斤计较!”我苦笑着:“这不是一回两回的问题了!如果我弟吹牛要上税,估计又得返贫了…… ”大年三十,弟弟儿子问他:“爸,给点钱买鞭炮!”弟弟说:“笨蛋!伯爷烧炮你没听到声音吗?”后来是父亲掏钱买的鞭炮。
我配黄酒公司大门的遥控器各一个给父母,一是方便他们出入,二是给来公司踢球的球员开门。韦国学先生每每称父亲为“保卫科长”后,他会精神焕发,心花怒放,多喝两杯便成为常态。其实父亲这个“保卫科长”的手下只有一个“科员”,那个科员就是我的母亲。2007年,我开始建造黄酒厂,父亲就过来帮我看管建筑材料,母亲负责煮饭。后来他俩就很少回高岭正玄老家了,直到我把老家的旧屋重新推倒重建。
一次酒后,有人问父亲:“人说叶落归根,你老人家为什么不爱回正玄老家?”父亲不假思索地说:“在老家,我没有朋友!”那人难以置信,摇摇头说:“你这么好的人缘不可能没有朋友吧?”今年89岁的父亲略显伤感地说:“我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有一年,他的老同过世后,他在烟纸上抄了这么一首诗也曾让我为之动容:“春夜疏疏雨若烟,闻君西去泪涟涟。人间再勿相存处,从此欢言在梦间。”父亲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父母身体一贯很好,这得益于他俩的辛勤劳作。我公司综合楼楼顶上有三分之二的面积拿来做菜地,我们吃的瓜果蔬菜基本上自给自足。当我每每回到公司办公楼三楼(父母吃住的地方)见不到两老时,我猜他俩百分之九十九在综合楼楼顶的菜地里。我父亲有个口头禅:“如果不是这样的,我割掉耳朵!”有一次,母亲对我爱人说:“冰箱里的肉完了。”没等爱人回应,我抢先说道:“炒耳朵吃吧!”父亲听到后知道我将他的军,即使在卫生间里也干咳几声算是对我的回怼。
前几年,父亲得了一次肺炎,不得不把几十年的烟瘾戒掉。他出院后,在县医院当护士的外甥女说为了让父亲呼吸更加顺畅一点,便给他买了一台新的吸氧机。我母亲本来只患点感冒,见父亲用吸氧机,也闹着要用。弟弟没办法,也给她借来了一台吸氧机。我出差回来后,一脸惊讶地对母亲说:“妈妈,你知道这台吸氧机有多少死人吸过吗?”母亲听到后立即拔掉管子,惊出一身冷汗,并催促弟弟赶紧把机子拿走。出了一身汗后,母亲的感冒居然痊愈了。于是,我想起近段网上流传的新的幸福指标:“家里无病人,外头无仇人,圈里无小人”。我认为还应该加一个“身边有老人”,毕竟“家有一老就是一宝”嘛。
韦国学先生酒后曾试探性地问父亲:“宏慧给你这个保卫科长发工资吗?”父亲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我是临时工,不,是义工!”我笑着对韦国学先生说:“他把变卖公司废铜烂铁及废旧纸箱所得的营业外收入当作工资了…… ”当然,父亲会将所得收入三分之一分给他的“科员”——我的母亲。
我有时真的有点纳闷:父母在吃、住、穿及医疗费用等方面都不用发愁的情况下,为什么也对钱那么感兴趣呢?当我见到父母手沾唾沫点着变卖废旧所得的毛票而一脸灿烂时,我想,这应该是他们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同时也让我想起尼古拉·特斯拉说的一句话:“钱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但也是消除这些痛苦的唯一途径。”后来我才知道:父母所积攒的这些钱,大部分都分给了他们的孙辈们……
父爱如山,巍峨雄伟的高山让我们有所依靠;母爱如水,清澈甘甜的泉水滋润着我们的心田……
黄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