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元旦前夕,横跨石角海的鹭洲大桥正式通车,从坡头镇的博立村驾车到南三镇的围岭村,只需几分钟时间。两岸居民面对“天堑变通途”,自然感到高兴,从此告别“咫尺天涯”之苦。
我们村离石角海岸很近,只1公里左右。童年时,我经常在海边的草地上放牛,跑到海堤上玩耍。每次望着那片湛蓝的海,心胸都好像开阔了许多。
那时候,见有船夫在石角海摆渡,谓之石角渡。既方便了来往的过客,又促进了两岸经济与文化的交流。渡船是一艘宽3米左右、长不到10米的木船。有风并且风向合适的时候,船夫就立起桅杆,挂上船帆,风是渡船行驶的动力;无风或风向不对的时候,船夫就只能划着双桨,驱动渡船前行。
无论斜风细雨,还是大雾弥漫;无论寒气袭人,还是烈日当空,这艘渡船都往返于南北两岸,在晶莹的碧波中起伏,在流逝的岁月里摇晃。渡船上的乘客们,彼此面对的虽然是陌生的脸,但他们无拘无束,海阔天空地闲聊,好像要成群结队到诗和远方去似的,甚是亲热。
石角渡没有固定的渡口,也没有坚固的码头。岸边原来只有一座简陋的凉亭,过客可停在那里候船。可是,它经不起漫长历史的磨砺,倒塌在红尘之中,再也立不起来了。渡船靠滩时,海涨潮或退潮到哪个位置,它就停泊在那里。船夫放下半米左右宽、6米左右长的跳板,乘客就踏着跳板上船或下船。跳板虽然窄,并且上下颤动,但有船夫在旁边护着,大家就不感到害怕。
如果哪位乘客挑着担子,或扛着自行车,或抱着小孩上下船,船夫就热情地走过来予以帮助;如果遇到海退潮退到最尽时泊船,乘客就要脱下拖鞋或木屐,提在手上,卷起裤腿,走过很宽的一片滩涂,苦不堪言;如果遇到风高浪急,或大雨滂沱的恶劣天气,过客只能却步于岸边,面对“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情景,望海兴叹。这小小的石角海啊,就是人们旅途中的一道屏障,不知伤害过多少人的心。
那次,我跟着大人去坡头趁圩,到石角海坐渡船。我怀着好奇的心情登上船,尚未站稳,涌动的波浪就摇动了我的安全感,心中顿时萌生一丝忧虑。此时,一群海鸥从头顶上飞过,它们自由自在翱翔的身影,简直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我想,如果我是一只海鸥就好了,无需挤拥在这艘小渡船上,就能飞到海的那边去。
船夫划动船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哗哗”作响。这有节奏的水声,比音乐还动听。它像船夫对生活的讴歌,又像渡船对海的倾诉。船夫从容淡定的表情感染了我,使我轻松起来。渡船不断前行,满载生活的期望,慢悠悠地朝彼岸驶去。我看看身边的乘客,好像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艰辛,只有我的心情,才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我感受到海风的轻拂,海水的流淌,还有浪尖上鱼儿的跳跃。这些美好的瞬间,都铭刻在我心里,成为珍贵的回忆。
过了没多久,渡船搁浅了,停泊在海退潮中的滩涂边。我光着脚丫走下船,踩在滩涂的淤泥里,其他乘客也陆陆续续下了船。淤泥对脚板的吸附力较大,人在上面行走很不方便。有个叔叔扛着自行车,带着他的小男孩走在我前。乍一看,小男孩大概比我小三四岁吧,他走没多远就走不动了,哇哇地哭了起来。我走上前去安慰他几句,牵着他的手一起慢慢走,走一阵歇一阵,费了很大的劲,才走过那片滩涂。叔叔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小男孩面对我,脸上露出了笑容:“谢谢哥哥!”我向他们挥了挥手,转过身来回望那艘渡船,它又满载乘客,跟海上的渔船一样,颠簸在风波里。
石角渡,名气虽然不大,但它的作用并不小。在那片不算宽广的海域,渡船曾经承载着旅客的心愿,面对人间冷暖,历经荡漾光阴,驶向丰收季节,渡过世事沧桑。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不经意间,家乡已经改变了容颜。随着道路和桥梁的修建,从前客流络绎不绝的石角渡,在大众的视线里消失了,成为一个特殊的历史符号,化作一缕最美的乡愁。
庞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