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辞旧岁,烟花朵朵迎新年。每年春节,是乡下老家最热闹最喜庆吉祥的时光。在老家,一过腊月二十之后,浓浓的年味就弥漫在村里的每个角落,清扫屋头的,置办年货的,宰杀年猪的,家家户户都忙得不亦乐乎。要说特别兴奋的,就数村里的这帮孩子们了,他们一整天蹦来跳去,到处奔走,从村头跑到村尾,从东家窜到西家,像一群天使,在相互传递着新年到来的喜悦。
在老家,除夕和大年初一,燃放年炮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习俗。这个习俗与贫穷富有无关,与年长年幼也无关,村里的人要的是一种氛围,图的是一个喜庆。人们心里沉淀的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理念:除夕晚上放鞭炮,是辞别旧岁;大年初一早上放鞭炮,是迎接新年。燃放年炮,是一种祝福的形式,也是一份希望的寄托。
记得小时候,爆竹对于我们这群小屁孩儿是个奢侈品。能拥有一挂小鞭炮,是我们迎接新年的最大期盼,也是新年最美好的礼物。
除夕这天,我们常常是双手捧着大人用一块钱买来的一串鞭炮,昂着倔强的头,走村串户在小朋友们面前炫耀一番。然后再找个最合适的时候,招来几个小伙伴,从那挂小鞭炮上小心翼翼地拆下一颗,插在大人拳头般大小的土块上的虫洞里,用土制的香火轻轻一点,“啪”的一声炸开了。鞭炮响过,大伙围着散发着缕缕白雾的土块,开心地欢呼着。
每年从除夕开始,到大年初一至十五,燃放鞭炮成为老家过年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可以说,是年炮,点燃了村民们的笑脸;是年炮,烧香了浓浓的年味;也是年炮,丰满了春节的快乐与幸福。
上世纪70年代初,家里生活还没有现在这么滋润。虽然没有富余的闲钱购置很多的新衣服和新鞋子,但鞭炮是一定要买的,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我10岁时的那个春节,有一件事印象特别深刻,令我永生难忘。
那是父亲离世后第三年的除夕中午,母亲拿着刚刚磨好的柴刀,到屋后的山上,砍回了五六根手腕粗的竹子。回到家后,她把每根竹子砍成两三段,每段竹子留有两节,都是带眼的,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堂屋里。我有些不解,疑惑地问母亲:“妈,你砍这么多竹子干嘛用呢?”母亲用慈爱的眼光看着我说:“孩子,妈有用处呢!”我追问:“哦,那就快点告诉我嘛!”母亲苦笑了一下说:“明天早上你就明白啦!”说着,把脸扭到一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我虽然心里仍有疑虑,但看见母亲情绪有异,只好朝母亲点点头,不敢再问什么了。
第二天清早,母亲早早起床,在堂屋前的地板上烧了一堆火。火堆烧旺之后,母亲就把我们兄妹几个叫醒,说要放竹炮迎接新年。一听母亲说要放年炮,我们几个急忙爬了起来,用冷水抹了一下脸,就围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等着母亲燃放年炮。
母亲先在祖宗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然后不慌不忙地坐到火堆旁,把昨天砍好的6根竹段,一起堆放在火势正旺的火堆上。放好竹段,母亲让我们远离火堆且说:“我们开始放竹炮咯!”还没等我们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火堆里就“嘭、嘭、嘭”地响了几声,声音特别响亮。母亲激动地说:“孩子们,竹炮响了!竹炮响了!”看到母亲如此高兴,我们也兴奋地拍手叫好。
母亲望着火堆里爆裂的竹子,搂着我们兄妹几人自信地说:“孩子们,虽然我们没有鞭炮,但是我们有竹炮。只要我们放了年炮,赶走了邪气,相信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听了母亲的话,我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时,村里其他人家也相继放起了鞭炮,那“噼里啪啦”的响声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断,很动听也很悦耳。但我心里总觉得,他们的鞭炮声,远没有我们家竹炮的声音清脆响亮。
放完年炮,我们一家围坐在小圆桌边,一边吃着母亲做的高粱汤圆,一边回想着当年母亲放竹炮时那脸坚毅的表情。
在燃放年炮的过程中,老家还有一个特别有趣的环节,就是点测运炮。点测运炮,也叫放月炮,它不同于放一般的鞭炮,有些神秘。点测运炮必须在大年初一清晨五六点钟左右进行,由一家的主人负责。大年初一清晨,主人起床后,先在自家堂屋前烧旺一盆炭火,一切准备就绪,主人就叫醒家人,一家人围坐在火盆边,开始点测运炮。主人先从事先准备好的一挂鞭炮上,精心挑选12颗质量过硬的鞭炮,在板凳上一字排开。这12颗鞭炮,一颗代表新年的1个月,12颗就是12个月。然后,主人逐颗点放。炮声如果是响亮而清脆的,意寓这一年家里一切都平安顺意。如出现哑炮,必须在点完这12颗之后再补点一颗,其意思是把这个月的运气修正。点完12颗之后,再将余下的鞭炮一起点燃,点测运炮就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结束。
点测运炮虽带有一些迷信色彩,但却是淳厚朴实的老家人对未来一年的美好期望。
卢伟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