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小年,兄弟们就一直在微信群里热聊回家一事。但我一直上班,不敢有丝毫懈怠。直到腊月二十九下午下班。
没有私家车,下班后,开始打电话租车回家,妻子儿子在一旁巴巴地等着我的安排呢。打了许多电话,接听的人都说明天就是除夕了,过年了,不出车了,否则是一年忙到头的命,兆头不好。
不想麻烦熟人朋友,也不想就此放弃,还是想方设法地打车。终于有一出租车司机答应了,肯出车,说好了大致时间,只是价钱稍高了点。
翌日,一个小时的车程,见证了出租车司机的信誉保证,很常态地回到了我生命中的村庄。除夕的村庄,散淡,宁静,安逸,各人在忙各人的事,路上偶有一些往家里赶的人,也有一些依然忙于田间地头农事的人。
放下行李,我移步走向户外田畴。踩在柔软的田埂上,视野之内,是参差错落的房屋,是冬阳包裹的山色,是草黄叶枯的场景。那熟悉的土地,那熟悉的泥土气息永远是生动的、亲切的。枯黄处,也有一些细小的野花开了出来,星星点点,那么小那么小,却小得可爱,让这座村庄开始一点一滴地散发出春天的意味来。
我的记忆中,村前的小河不曾干枯过,但眼下,河水清浅细微,稍站开点,视线里就只有那么细小的一脉了,教人怎么想,也想不起它当初的模样。时光这东西,真的很奇特,它总在悄悄地改变着一切,也总会让人毫无缘由地生出“回不去了”的喟叹。
村口那方池塘还在,只是它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小了、变逼仄了,变得好像伸开一个巴掌就可以完全覆盖住一样。村落呢,扩大了,房屋增多了,可住在这儿的人却明显减少了。如果不是除夕,落在平时,村庄不过是一个庞大的躯壳,就算有鸡犬之声相闻,就算有炊烟袅袅飘过,扎堆的热闹却是很难一见的。
在田间啃着枯草的,竟然是马而不是牛,这让我感到奇怪。一问,才知道现在的乡村,吃苦耐劳的牛很难派得上用场了。现在春耕秋收,用的都是机械化设备,牛就这么一下子退出了历史舞台。马呢,有脚力,站得牢,驮得稳,翻山越岭方便,也走得快,是山里砍伐树木时极佳的运输工具。所以,有些农户改养牛为养马了。
村后,一些闲置的房屋,有些已是破败不堪,村东头的老树依然兀立,树叶凋落殆尽。这是冬日的晌午,阳光是温暖的,它从树梢披落下来,海藻般模糊了我落在地上的视线,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诗意的存在。就算村庄正在凋零,这份诗意却是真实的,永远的。想到一首诗《回到熟悉的村庄》:回到熟悉的老村庄,村头的老槐树守着石碾,灰瓦房和青石台阶还在,南墙根晒太阳的老头,走了几个,又新添了几个;鸡被拦在篱笆院内,时不时侧头听一下外面的动静,池塘里面,薄薄的冰用最公道的方式,将一碗水端平……是啊,青瓦石墙,芭蕉桑叶,轱辘而动的石碾,倏然就成了梦中旧事。
也许,原本熟悉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变得清冷,变得陌生。但再怎么陌生,再怎么清冷,它依旧是你的村庄,依旧是你牵肠挂肚的地方,依旧是你目光放不下的走向,依旧是你心中解不开的一个情结。
除夕,回到一座村庄,揣着一颗抱朴守拙之心,我在这座村庄里且行且走,拾拣记忆,直到黄昏日落,视线模糊。有人说,人生,是一种替换,一种轮回。我想,村庄何尝不是如此?
除夕,是一年的终点站;村庄呢,是人生的一个驿站,回到这里的人,又得从这里出发。走得再远,走得再久,村庄,会影子一样投射在远去的人的心里。
可以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村庄,那是亲情相依的去处,是心灵皈依的所在。属于我的村庄呢,在白羊山脚下,在红石河边,在一个叫路口桥边白羊程家的地方。
程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