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驾鹤远行后,我回家的次数日渐减少,或许真应了“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只有归途”这句老话?自己尽管求学和外出工作多年,尽管“鬓毛早已衰”,但“乡音仍无改”,只因还有放不下的牵挂,还有心心念念的期盼和生我养我的家。
但现在,回家成了“归途”,看到曾经熟悉的地方,见到母亲为我腌制萝卜干的晒台仍在,又忆起那曾经的岁月。
那是20世纪70年代后期,我刚上高中,要到离家较远的镇上住校就读。住校饭菜自己解决,那时生活虽有好转,但我家仍然落后于人,除开饭要加上几块番薯一起蒸外,下饭菜只能是萝卜干了。母亲为保证我有萝卜干下饭,挺着孱弱的身躯,专门到村外鱼塘基上开垦出几平方的菜地种萝卜。母亲一向体弱多病,为了解决我的“菜肴”问题,竟然冒险下地,真可谓“为母则刚”。萝卜收获、腌制、晒干后,母亲用她那双纤细手指轻轻一块一块的把泥尘抹去,然后装到玻璃瓶里,需要食用时我再把萝卜干拿出来洗净下饭。吃了两周后,母亲换了做法,把萝卜干切碎炒熟装玻璃瓶给我带学校,这样不仅食用方便,更容易消化,不过,大冷冬天如果用猪油炒的话,吃起来会油腻,所以母亲决定用花生油来炒,但花生油来自何处呢?母亲计上心来,知道姐夫是信用社职工,每月有少量油票供应,但直接伸手要,母亲又放不下架子。正好,那时大姐在农村养了两头母猪,天寒地冻缺少饲料,母亲就利用这个机会到生产队番薯地里捡了一担干番薯叶送去换回四两花生油,别看这一担番薯叶,母亲是冒着严寒在番薯地里一叶一叶捡起来的啊,手指尖都已经冻得裂开了,回家还要不停的对着手指呼气。父亲曾经在炒猪乸菜时不经意的用了两三滴花生油,从不惹事撒泼的母亲知道后差点与父亲大打出手。
多年以后,我远离母亲、远离故土到城市工作,母亲说为了减轻我生活的负担,其实准确的说,是为了让我记住乡愁、留下牵挂、回味乡韵,专门在厨房门口压水井旁边用红砖垒了个一平方左右的晒台,就是为我腌制、晾晒萝卜干所用。母亲腌制萝卜干既没有心灵手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我仍然爱吃。每年立冬一过,母亲就颤颤颠颠的步行几公里到城里农贸市场买回几斤白萝卜洗净、切块、撒盐、揉搓、晾晒、装瓶。不久回家就收到了母亲的惊喜,想家或是想起母亲的时候就从冰箱里拿出一块慢慢咀嚼品味。
平时与朋友外出小聚,熟识我的朋友在点菜时会为我专门点一个菜:萝卜干炒腩肉,他们都说这个是我的挚爱,不贵又好下饭。其实,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喜欢萝卜干,只是想让我在渐行渐远的岁月中记住乡愁,我是啃着母亲腌制的萝卜干走出那落后偏僻的农村的啊,尽管故土在乡村振兴、“百千万工程”春风沐浴下,早已变了模样,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岁月如何流逝,沧桑如何巨变,于我,依然忘不了那曾经的“穷乡僻壤”。
现在,尽管物质条件越来越好,物产越来越丰富,但我依然难以忘怀母亲腌制的萝卜干,是它,总让我唤起我对母亲的忆念。
廖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