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又至,妻子犟着要和往年一样摆摊卖春联,九头牛都拉不住,我只好在人流高峰期过去搭把手。
春联,俗称对联,是过年时所贴喜庆元素“年红”中的重点,也是年货里的必备品。春联价格依据纸质、字质和规格等综合因素而定。有普通红纸的,有高级绒布的;有金色字的,有黑色字的;长度有1米至3米不等。妻子熟能生巧,备货齐全,在她热情细致的讲解下,客人们大多能挑到称心如意的春联。回乡下过年者,往往会连同门神、门签、窗花等一起选购齐全,说,过大年要贴“满堂红”。
选购春联时,有的人会细细品味字义,反复斟酌;有的人在选择金色字还是黑色字方面摇摆不定;有的人初次买春联,对尺寸大小模棱两可,只好临时去电求教长辈。一对年轻小夫妻咬文嚼字,对横批蕴含的意境各持己见,男方喜欢“四季发财”,女方钟爱“春满人间”,言来语去,争论良久。大部分人青睐植绒金字春联,金光闪闪,喜气洋洋。街边一溜联摊,人头攒动,暖意融融,散发出浓郁的新春气息,弥漫着红红火火的年味。
家乡贴年红颇具讲究,不仅贴在大门口,也要贴在餐厅、客厅、神桌上,甚至逢柱皆有联、逢门皆见红。老宅两扇陈旧杉木大门的中心位置,每年贴上秦琼和尉迟恭手持武器的威武画像。门神侧边贴“开门大吉”“一帆风顺”等祝福字眼。众多房间门中间则贴个精巧的“福”字。粮仓、猪圈、牛棚等地方均要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类的小门签。就连米缸、风车等与日常生活紧密相关的家伙什,也要贴上无字长方形小红纸条。全屋贴红,寓意大红大吉,喜称“满堂红”。
昔日老家每年贴的对联,全由老爸书写。他仅初中文化,一边务农,一边当村文书抄抄写写,练就一手刚劲洒脱的毛笔字。隔行如隔山,家中不乏读书人,却无人敢轻易触碰墨砚。哪怕到了大年三十对联没着落,也要等忙忙碌碌的老爸亲自操笔。但凡邻里带纸求联,老爸皆爽快应允,笔墨有用武之地,他自然满心欢喜。我常当老爸的书童,跑前跑后,主动磨墨、铺纸、洗毛笔,或把刚写好的对联小心翼翼移置通风处晾干。
老家是泥木结构的阁楼式住宅,老爸骨子里恪守满堂红的规矩,要求我们在前后厅堂所有木柱上都要贴满对联。贴对联时,通常要三人配合。一人端着糨糊爬上木梯,撕去旧联,刷上糨糊,固定新联上端;一人在底部拉直下端,防止对联起皱;一人目测是否平直,动嘴皮子的活儿既轻松又像指挥官,兄弟们抢着做。
满堂红不仅体现在贴“年红”上,还延伸至日常生活的红白喜事中。如,婚嫁喜宴和满月酒席,每位客人均会分到两个鸡蛋,蛋壳上抹有月季花的红色花瓣汁,俗称“吃红蛋”,又曰“满堂红”。往年,母亲每次回娘家做客,舍不得吃掉她自己份额的红蛋,而是特地带回给孩子们尝鲜。母亲30岁已有七个孩子,日子捉襟见肘。外婆总会悄悄地往母亲的手心或衣兜里多塞几个红蛋,我的小嘴巴沾了不少满堂红的光。
这不,年前老妈几番来电嘱咐:“记得带对联回家,虽然你爸爸不在了,但对联还是要贴的,而且要贴满堂红,红红的传统年味不能丢啊!”
吴志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