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横幅在街上渐渐挂起，像一条燃烧的巨龙在舞动；大红大绿的广告牌更是铺天盖地。大街小巷，人潮涌动，穿红着绿，热热闹闹。渐渐地，一切都那么红红火火，似乎要把这冷冷的冬烧暖，也让漂泊在外的人儿的心烧得浮动起来。
红红的灯笼挂起来。落了灰尘的屋檐下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家里的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搬来高高的爬梯，提来红红的灯笼，换下已经褪色的旧灯笼，照亮了那些灰暗。屋子变得温暖多了，也亮堂多了。在这美好时刻，谁都想使自己的心情如春花般灿烂，让陈年的那些黯淡往事一一远去，即将来临的日子如这灯笼一样红红火火。灯笼就像新年一只只明亮的眼睛，亲切地看着这一切。
红红的对联也风风火火上场了，清香的墨味还在不停地飘散着。再怎么忙，对联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上面记录着一家人对来年的殷殷期望。大人站到高高的梯子上，用力地洗刷着已经发白的门楣。小孩子两手恭恭敬敬地捧着对联，随时准备递给大人。大人清理了旧联，捞起一把浓浓的糨糊，往门框上一刷，接过小孩递上的那个联子，小心翼翼地贴好。
村里的对联是请来的。村里的人文化水平并不高，不懂对联的平平仄仄，不懂那些深奥的道理，只是觉得过年了，火火红红喜气洋洋，要挂上一副红彤彤的对联，那门庭才显得神采奕奕。即使是低矮木制的门板，也很光彩。若是没贴上春联，门庭上空荡荡的，那样的黯淡无光，让人感觉只是生活在旧的日子里，那样的庸庸碌碌，打不起一点精神。即使是满院烧炮，大摆宴席猜拳行令，歌声飞扬，也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打心里冷冷清清的。
乡亲们不喜欢这种印刷出来的对联，觉得笔画僵硬，死板，缺少生气，千篇一律，贴在门沿上没多少喜庆气氛，缺了点味儿。乡亲们很挑剔，很少选那些集市上卖的印刷出来的对联。他们喜欢买上一两张大红纸，一瓶墨汁，到村里或附近村庄请人到家里写对联。
村里会写毛笔字的人不多，就几个上辈的人，特别是退休老先生。每每过年时候，这些老先生的家门口排满了人，挤挤挨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红纸，耐心地等待。更有心的，把写字的老先生请到家里面来，现场挥毫泼墨，大饱眼福，那可是一家人的幸福！这家人会早早起来，把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买点好菜，摆上几杯醇香的酒，高高兴兴地把老先生请来，现场教学，让孩子亲身感受。
老先生不时问出的哪一副联。主人微微笑着，说今年甘蔗大丰收，拟一副甜甜蜜蜜的对联。席上各位欢声笑语，顿时热热闹闹。寒冬腊月，喝几杯暖暖身子。待面色微红，老先生便巍巍起来，径直走到早已布置好的书桌前。
那些尚读书的孩子全被叫来，老老实实地待在旁边，看着老先生龙飞凤舞。村里没事的人也闻讯赶来，津津有味地看着在纸上舞来舞去的笔，啧啧称赞。那些对书法有兴趣的小伙子更是如痴如醉，歪着头，随着笔画的一提一顿，身子也一仰一俯，不时用手比划着，似乎要把那出神入化的笔墨学到家。
写好的对联被乡亲们精心地保护好，等待大年初一的到来。大年初一，天蒙蒙亮，村里各家各户的门前都热闹起来。春联嘛，趁早贴，新气象便早些来到。大人扛着长长的梯子，爬到门框上，刷上还有些温热的糨糊。小孩则在下面拉起长长的对联，翘首望着。通红通红的对联贴上去了，像是门两边挂起高高的灯笼，照亮了有些黯淡的门框。整个房屋在春联的映衬下神气十足。大人下了梯子，站到门前，左看看右看看，春联是否贴歪了，没问题了，便站在对联前有板有眼地念起来，倒是韵味十足和谐动听。小孩则拍着手也牙牙学念，一幅乐不可支的样子。
乡亲们的脸是红红的。他们走路摇摇晃晃，口里哼着山歌，摇头晃脑，得意洋洋。这些年头，生活好了，粮仓里袋袋满装的米，栏里嗷嗷叫着的猪，想起来心里就美美的。过年时候，叫上四五个亲朋好友，摆开酒菜，痛饮一番。要么走访亲戚，亲朋好友因平时忙忙碌碌，多日不见，要倾诉的话儿满一肚子。三杯两盏，滚烫的酒把憋在心里的话浇醒了，纷纷倒出来。大家其乐融融，你一言我一语，家里尽是欢乐的笑声。这难得一见的亲戚，怎能不好好喝上几杯呢？此时不醉更待何时。大家都把快乐的心事说出来，把家里变成了一座欢乐的海洋，把脸喝得红彤彤的，连脖子都红红的，过瘾极了。
酒是自家酿的。年前每家每户都架上一口大锅，中间立着个高高的蒸笼，笼顶再放一个中等的锅，装满清澈的泉水。灶里烧上微微的文火，让蒸汽慢慢飘起。蒸笼接根管子，随着蒸汽越来越浓，酒便慢慢从管口涓涓流出，顿时屋里飘满了诱人的芳香。男人们停止了炉边那暖暖的话题，赶紧围了过来，情不自禁拿起一个小杯接起来。酒灌满了一坛，屋里便整天飘着香香的酒味了，年也就开始了。从年前的腊月二十八起，慢慢喝到十五，一天一小杯，暖暖身子，一杯一杯地把年喝完。一个人就省着喝一点，若是门前晃过一两个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身影，便乘着酒兴，大声招呼，叫他们过来陪陪。若是客人很客气，有时候强拉硬扯，非得喝上一两口不可。其实村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谁家有酒，都会叫上左邻右舍，大家一起热闹。喝酒要有声音才过瘾。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猜码的猜码的，唱山歌的唱山歌，热闹声此起彼伏。酒香飘出去了，歌声也飘出去了。
小孩子玩回来了，满脸的兴奋。大人们停住了嚷嚷的话声，索索地往口袋里摸着，摸出红红的红包，就往小孩的怀里塞，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说什么要努力学习，压岁钱是给孩子们买几本作业本的，希望他们有出息。也许钱不是很多，只是代表一种美好的祝愿，代表一种爱护的心意，但红红的纸包就让小孩乐陶陶。懂事的小孩赶紧连声说谢谢。还有调皮的小孩，缠在大人身边，不停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顺口溜的话儿略带幽默的动作让大人们捧腹大笑，浓郁的幸福感洋溢脸上。小孩子悄悄把红包收好，大人们是不会管小孩的这点零钱，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支配，体验做一个独立人的舒坦。
走在乡间村落，走在大街小巷，到处一派红红火火，美好的生活让心情如这新年一样温暖激情。大家都在用红红的心迎接红红的新年，红红的新日子。
莫景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