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一位书友在博客上,贴了几幅剪纸的艺术作品,很精美。那是一位剪纸艺术家送给他的。我看见后,表达了一下羡慕之情。没想到几天后,那位剪纸艺术家快寄来五幅剪纸作品,供我欣赏和收藏,很是感动。
民间的艺术,尤其是民俗的艺术,就像故乡的泥土和花朵一样,一直陪伴着我成长,一直见证着我的成长。我就是它用水浇灌过的一株植物。我心里有的是心疼和温暖。只是,我此前从来没有把它当作艺术来欣赏,来对待。如同乡野的野菜一样,过去从不登大雅之堂,而今在城里却成了一种时尚。在我眼里,剪纸艺术亦如此。
我在陕西和山西两地购买过一些剪纸,我对剪纸感兴趣,是基于一种情感的需要。它似乎是童年和奶奶的编码,或者说象征物。看见它们,童年摇摇晃晃就走来了,奶奶一扭一扭地挪着小脚就走来了。人的记忆里埋藏了多少东西,需要小小的火把点燃?而剪纸,就是那小小的火把,它点燃和照亮了我整个童年。
我的家乡是一个小镇上的小村,人口不少,有三千多人。小村依山枕河,南面是高高的青纱帐,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风景如画,盛产棉花、大豆、小麦、玉米等。我印象中,镇上的集日,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赶集,那个人多得啊,蚂蚁一样,让人兴奋。
记忆中最美最让人兴奋的,还是过年的气息。只要年关将至,村里的上空到处都弥漫着食物的芳香。油炸红薯、丸子、豆腐、土豆、红烧肉……种种芬芳在空气里飘荡,你只要闻上一口,就会津液顿生,口水四流。至于好吃的零食,好看的新衣服,都在家中的某一个角落里藏匿着,等到大年初一分发给我们这些孩子。忍不住的孩子,早早就开始零星放鞭炮了。打扫卫生、贴对联、贴门神等等,一切都令人愉快。孩子们都乐意给大人帮忙,因为孩子盼年的心情是更迫切的。迎接过年的这些气息和声响,这些劳动和盼望,都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这个时候,最忙碌的人是我奶奶。她要把窗户上贴了一年的粉连纸全部撕下来,用刀子把木窗格子上粘着的糨糊全部刮下来,然后再贴上新的粉连纸。我家的窑洞是很黑的,光线不好,只要天色一阴沉,窑洞里就格外暗淡。唯一的光线,就是这洁白的窗纸和窗纸中间一块方方正正的玻璃了。这些细致的活儿,换谁做奶奶都不放心,她必定亲自弄。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标准的美人。她很爱整洁,衣服头发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家里虽然很穷,没有什么家当,但是所有器具都被奶奶擦拭得亮堂堂的。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空闲的时候,扫地,做饭,弄菜,纺线,做鞋子,我想我读书和写作的勤奋,是受了她的影响。
每年过年的小窗上,都有奶奶用红纸剪的窗花。窗纸是白色的,剪纸是红色的,这红白二色的映衬,很有喜庆的感觉。我不知道奶奶到底能剪出多少种花样,但每一年,窗纸上至少有十几种花样的剪纸。我记得有石榴树,有老鼠偷油,等等,还有些我记不得了。奶奶的剪纸,很细腻,很逼真,最灿烂的,是石榴;最有趣的,是老鼠偷油,一只一只小老鼠从两边往上爬,栩栩如生。我在旅游景点买的剪纸,几乎没有办法和奶奶的剪纸水平相比。
我一看见窗纸上的窗花,就像听见了鞭炮的脆响一样。那种吉祥和快乐的感觉,源源不断就流来了。而童年,奶奶,都顺着记忆的小路,附着在我新获赠的剪纸作品里,变成了我人生小屋里的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