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格外盼望过年。忙碌了一年的我,像只快要耗尽氧气的海豹,迫切地需要浮出水面,拍拍肚子歇一歇。于是,对年的盼望就随着时间的临近,跃动起一声声强劲的心跳。
盼望过年,盼望被那普天同庆的喜悦和肆无忌惮的欢乐从头到脚冲刷一遍。彼时,我要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睡一场公鸡打鸣都没用、只有甜滋滋的年糕才能唤醒的好觉;要赶年集、囤年货、赏年俗,让鲜亮亮的红色像面包糠般把年味紧紧地裹起来,在久违的乡音里煎炸得喷香酥脆,每一口下去都在神经元间输送着源源不断的喜悦。
盼望过年,盼望在里里外外的门上亲手贴对联。今年搬回了老屋,瓦房木门,有了春联的点缀,才能找回新年该有的新气象。想起老舍在《过年》中写道:“对联也是过年不可缺少的重要物品……当红红的对联贴到墙上门上,那个喜庆啊,年的气氛立刻就出来了。”
盼望过年,盼望在故乡的字里行间走入它的情不自禁。见一见“散做满天星”的老同学,把窗外的飞雪当成盛开的栀子花。在火锅的雾气中,那覆盖了整个青春的紫藤又开始止不住地摇曳。尝一尝在他乡吃不到也买不到的特产小吃,它们的滋味让我轻易回忆起那个拽着母亲衣角,不买上一串绝不罢休的身影;逛一逛那些留存着童年小脚印的景区,我们曾经在这片草地上打过雪仗,在那个湖边堆过雪人,可曾经一呼即来的身影,渐渐丢了名字,失了轮廓。但至少,过年期间他们都会回来,也许就在某个转角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们的青春正彼此招手。
盼望过年,还盼望在灶台前长长地吸一口锅里的白气。年味,还是乡下老家的更浓,鞭炮一响,烟花一放,就叠上了无数唐诗宋词里年的影子。而我更喜欢在厨房里,看长辈们尽情发挥攒了一年的厨艺:红烧排骨、蒜蓉大虾、清蒸鲈鱼、番茄牛腩、宫保鸡丁……这些年,家家户户奔小康,年夜饭的质量也越来越高,厨房里氤氲的香气也越来越浓。起锅的时候,香气扑面而来,即使是风雪夜归人,心头也会被这份厚实的温暖填得严严实实。
家人忙碌的时候,我就缩在柴草垛边上,看火舌一边吞咽着木头,一边顶起锅里的温度。那些田间地头常见的菜,成了让人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难怪老人们常说,柴火做出的饭菜永远不是电磁炉可比的。年夜饭也只有用柴火做,才最为圆满。
饭菜做好后,一家人围桌而坐,黄发垂髫,把酒言欢。环视一周,那些很亲的长辈,与记忆中的模样又有了多多少少的偏差。父亲和他们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不用喝酒,都满面红光,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还是更喜欢在热热闹闹的老家过年,而不是在城里守着只有两个人的夜。我虽然无所谓,但父辈的幸福与快乐,在子女处同样是加倍的。
昨日,同事信誓旦旦地说,无论如何都要回家过年。想来,盼望过年,最盼望的不就是一次圆圆满满的团聚吗?让按捺了一年的心潮痛痛快快地对流,让血浓于水的想念酣畅淋漓地释放。那时,连袅袅的炊烟里,都会塞满浓烈的温馨。
站在22层高楼上,我望不见千里外的故乡,只看到一轮太阳从故乡的方向升起。它的手一招,橘红色的心跳便洒满天际。
仇士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