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台历天天被翻,渐渐地薄了起来。即将翻过去的那一页,有人将它捏在指间,动作娴熟一翻而过,有不屑一顾之态;有人动作迟缓,似有对昨日的留恋之意。而我翻着翻着,有时会想起一些故人、旧事,手就会在眼前停留片刻,大脑开始乱想,回忆着一些往事的细节,思绪向一段已逝的岁月追去。
即使回头,可是人哪追得上已流走的时光?它们只会越跑越远。面向未来,人总在某时某刻心有所许,祈求一点什么,这就是我对“愿望”二字的理解。愿望,它如一盏航标灯,远远地散发着光芒,人生的船只向着它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转瞬一年又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了。青山在苍老中又迎来春季,河流在枯过之后又开始丰腴,草叶发黄之后再次泛青,它们皆为四季之景,满怀欣喜踮着脚尖向前张望,把美好献给大地、献给人类。正因如此,春夏秋冬才显得饱满而生动。人作为自然界万物之灵长,面对铁环一般滚动的生活,常常站在某一时点,也会用心绘着美好的图景,以期待能够早日实现心愿。
小学升初中那时,升学考试前一个月,我们进行了一场预选考试。一部分成绩差的同学在这一环节被筛掉,留下来的才能接着参加升学考。经过两轮笔试,我顺利地考进了当地的初级中学。带着录取通知书去报名,别提我有多高兴了,我心想:即使以后每个周末放学回家,或星期一早上起早到校,步行三公里的沙石公路,我也不会感到苦。可事情并非我想象的那样,第一个学期过去了一大半,每个周末放学,看到同学们从车棚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轻松跨上去,朝着家的方向欢快骑行时,我开始有些埋怨我家穷。特别是在半路遇到下雨时,我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如果说新年,人人皆有心愿的话,那么上初中的第一个新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辆自行车,像其他同学一样有车代步。其实,我的这个愿望,父母又何尝不知道?他们每次看到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到家一脸不高兴时,或者看到我中途淋雨后鞋和裤脚全都湿透时,内心又岂不知晓我早就尝够了徒步的滋味?在那个太阳沉落的黄昏,父母在堂屋算完头年的收成后,母亲对父亲说:“今年无论如何,我们要给孩子买辆自行车。”母亲的声音不大,却有着惊人的穿透力,它穿透木板房门,直抵我的耳膜,且久久没有消散,令我欢喜。我装作没听见。随后父亲“嗯”了一声,脚步声慢慢地移到了里屋。没过多少时日,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出现在我的眼前——父母帮我实现了心愿。那一次我真正地尝到了愿望实现的快乐。
时间如流水,一年年不停地流。愿望,人们一年年许,一年年奋力去实现。可是,世间哪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人所愿?有时即使我们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有些事也是徒劳无功,比如,我母亲的命。去年这个时候,临近七十九岁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被病魔折磨得有气无力,我多么希望她能闯过死神这一关,多么希望她能熬过那一年。可是,无论我和姐姐做出多大的努力,于母亲都无济于事。最终,在一个深夜,母亲从人生的戏台上“下了场”,留给我的是空对黑夜的巨大悲痛。我这一年最大的愿望彻底破灭了,令人痛彻心扉。从此,我再也感受不到母亲的慈爱,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了。
临近知天命之年,我终于明白:许下的愿望个个美好,可并非个个都能实现,这就是造物者的过人之处。它有时让你实现,让你尝到命运的甘甜;有时置若罔闻,顺随事物按规律发展,让愿望成影成空,甚至让你苦痛缠身。甘甜是结出的果,苦痛亦是结出的果,人唯有拿得起、放得下,才能于风尘人间彰显人生的智慧与从容。
时间风轮在转,天地日月在转。又是新的一年,我等芸芸众生,唯愿国泰民安,唯愿周围的人顺遂安康,这就是我新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