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饺子,我带父亲下楼转转。前天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还没融化,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
父亲冻得把手揣进了兜里,嘴里嘟囔着:“今天怎么这么冷!”我对他说:“今天冬至,‘一九’第一天。”他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见他没听明白,我接着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今天都开始‘数九’啦,能不冷吗?”他却问:“什么拿不出手?”
父亲近来总是这样,记忆力变得很差,常常是刚放下的东西转身就忘了放在哪儿。医生说,他的脑袋出了问题,以后会越来越严重。也许有一天,父亲连我都不认得了。想到这儿,我的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慌乱。
《数九歌》是父亲教我的第一首“儿歌”。那时他能一口气从“一九”数到“九九”,然后再倒着数一遍。说到“耕牛遍地走”时,他还会学着牛的样子,把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头顶,“哞哞”直叫。我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那时,他教了一遍又一遍,可我总是学不会。其实,我只是喜欢看他学老牛的样子。
现在,我想试试教父亲《数九歌》,看能不能唤起他的记忆。数到“九九加一九”的时候,我也学着他当初的样子,装成老牛,还“哞哞”叫了两声。他只是“嘿嘿”一笑,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小时候,一到冬天,大人们就隔三岔五地说起《数九歌》。数着数着,寒冷的冬天也就过去了。忘记了《数九歌》的父亲,是不是也就少了这种盼头,认为寒冷的冬天会无比漫长?那该是多可怕的事情啊!
后来有一天,我带父亲去了一家商场,准备给他买件衣服。父亲累了,找个凳子坐下来。我去买一杯热饮,想让他喝了暖暖身子。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旁边有很多假的绿植,后面是一幅巨大的山水画。有那么一瞬,我感到他好像坐在了春天里。是的,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