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作,3个极其简单易懂的字,外人看来再普通不过,但在我眼里却十分厚重。因为,这是我父亲的名字。
父亲从小历经艰辛。打小我就听老人们说,父亲12岁那年,我奶奶病逝。三十出头的爷爷独自拉扯父亲和3个年幼的叔叔。作为长子,刚上初中的父亲只能放下课本回家,用稚嫩单薄的肩膀和爷爷一起共挑家庭重担。
父亲喜欢看书。那时候的农村,一个村子没有几台电视机,也没有篮球场、文化楼,更不知道电脑和智能手机为何物,群众文化生活贫乏。好在父亲喜欢书籍,没事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捧着书本看,家里的桌子上和抽屉里都是书。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从小也喜欢看书,放学回来看,放牛的时候也在看,特别是一些小人书,陪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其中一些精彩的故事和图画至今仍记忆犹新。
父亲一生清贫。因为少年丧母,还要拉扯3个弟弟,他和我母亲成家的时候,依然是家徒四壁。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向我们精确诠释了“白手起家”的含义。为了走出困境,他曾骑自行车从罗城天河到宜山县(现为宜州区)贩卖木头、猪肉……但都没能达成所愿。后来当了村干部,就更清贫了,因为村干部不但工资待遇低,还常常“因公损私”。母亲就经常埋怨父亲:“当了村干部,家里面的活路都没时间做了,久不久还带干部来家里吃粥吃酸,亏本了。”说归说,每当父亲带客人登门,好客的母亲还是笑脸相迎、热情招待,给足了父亲面子。
父亲与共和国同龄。自我懂事起,他就已经是一名农村党员了。2007年父亲病逝时,他已经当了24年的村干部,其中担任村党支部书记14年。为人正直、乐于助人、甘于奉献的他,身后留给我们兄妹唯一称得上珍贵的遗产,就是他的好名声。直到现在,在我老家四把镇龙马村一带,提起吴安作支书,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是。
前几天,偶然在微信朋友圈看了一篇《父亲和牛》的文章,文章里的牛和父亲默契配合,任劳任怨,父亲对牛感情深厚,但为了养家糊口,在牛老得干不动的时候,含泪话别,百般无奈地把它送上了开往屠宰场的卡车。文章虽然朴实无华,我却隐含泪水细细品读。作为农民的儿子,一个地地道道的放牛娃,我脑海里同样保存有父亲和牛的往事。不过,感同身受之余,强烈唤起的,却是父亲和猪的故事,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父亲和母猪的故事。这么说,对天堂里的父亲多少有些不敬,但却是陈年无奈的事实。
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事了。那年7月,罗城高中一纸红榜把我送进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校门。可一家人高兴之余,难免为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发愁。作为一家之主,父亲更是愁上愁,因为难题终究还得由他去想办法解决。那时的农村不像现在这么容易借到钱,亲友们大都过着清苦的日子。在东拼西凑解决了开学费用后,为了增加家庭收入,确保我能顺利完成学业,父亲和母亲几番商量下来,最终决定养母猪,而且同时养两头,短平快。30年前的农村,至少是在我们龙马村冲俄屯,一户人家同时养两头母猪的情形寥寥可数,可见父亲和母亲是下了大决心的。
幸运的是,两头母猪很是配合,在我读大学期间比拼似的奋力产仔,一年产两到三窝,每窝都在10头以上,堪称高产。每逢假期我从学校回到家,一推开院门,迎接我的都是满地奔跑撒欢的小猪仔。正是这些满地打滚的“金元宝”供我顺利读完了大学。
奇怪的是,我大学一毕业,家里的两头母猪产仔也不再积极了,连续几窝都是三五头,父亲不得已也像《父亲和牛》那篇文章里的父亲一样,卖了两头功勋卓著的母猪。之后,父亲陆陆续续也还养了几头母猪,但都产仔寥寥。
如今,父亲已仙逝多年,母亲也在2015年离开了我们。父亲和母亲为我们三兄妹辛勤操劳了一辈子,却在我们各自成家立业、丰衣足食之后撒手西去,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为人子女最大的遗憾。
呜呼,斯人已去,独留思念长存。此刻,透过异乡的窗台仰望浩渺的夜空,我双手合十抵额虔诚祈祷:唯愿天堂里的父亲不再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