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蔗区的子民,我对甘蔗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情愫。
从懂事起,我们就和甘蔗四季相随、形影不离直到如今。
小时候,甘蔗尚少,那时我们的肚子又总是特别饿,见什么能吃的都嘴馋,尤其是充满甜蜜汁液的甘蔗,对我们更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当时每家每户种的甘蔗都不多,而大多数家庭除了甘蔗,又没什么能拿来卖钱的农产品,因此,甘蔗就成为大家都盯紧看重的宝贝。为防止甘蔗被偷,有些蔗农在甘蔗地头挂些农药瓶,表示此地刚喷了农药,你们不要来吃以免中毒!有些蔗农还把被偷的那些甘蔗的尾茎尾梢集中在一起,摆在路边地头以泄愤示威,这样做的意思则表示:你(们)这可恶的偷蔗人,要是给我逮住,就跟你没完。就算是甘蔗都已砍好装在车上准备运去糖厂了,还有主家手持一条长长的竹鞭子,坐在那满车的蔗上,一路护送着甘蔗进厂,一旦路上有人强行拉扯这车上的甘蔗,那条细长的竹鞭子准会不客气地猛抽下来。防偷至此,足见当时的人,是多么稀罕这宝贵的甘蔗。
而对于被抓到的偷甘蔗人,结局往往很糟。若是小学生,可能会被蔗农一面扭着耳朵,一面拿着甘蔗尾梢,一路推搡呵斥着送到学校老师的办公室,学生不但受到严厉批评,还要写检讨,并且要在全校师生集合时上台去亮相,当场念检讨书来承认错误,大有被杀鸡儆猴、一世英名全部付诸东流之势。若是成年人偷甘蔗被抓,那就要闹到村长或村里的“治保委员”那去,治保委员核实无误后,会对偷甘蔗者进行罚款,并在全村大会或者全村放电影的晚上通过高音喇叭来对“偷蔗事件”进行公布。那年月,仅是嘴馋而偷吃几根甘蔗,便不幸因此名誉扫地的事时有发生。而这一切,或许是因为那个年代的人,确实是太饿了,这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
待进入九十年代后,家乡便慢慢没有了“偷甘蔗吃”的说法,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九十年代初、中期前,家家户户种植甘蔗不多的主因在于给甘蔗施肥培土太难。种甘蔗时是平地,待甘蔗长出到一定高度后,要施肥培土,也就是要归泥成垄,每一垄甘蔗要两边扒泥集合到甘蔗根处,那年月,人们只会用一把锄头或一把铲子,要完成一亩地的甘蔗培土任务已是相当困难,此时一个家庭,就算有很多土地,也种不了多少甘蔗。后来,不知谁发明了一种“甘蔗推行犁”,犁头成了大宽口的归拢细泥的神器,只需牛拉着犁走过一遍,甘蔗行间的细泥便自动归拢成行,这生产工具的改进,无疑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培土问题的解决,使一个家庭种植甘蔗的面积翻倍提高。加之此时人们种植甘蔗渐渐摆脱了“要能润水的地方才能种”的思想桎梏,实践告诉人们,只要风调雨顺或不遇大旱,高山坡顶种出的甘蔗,其产量有时也能和低洼有水处媲美。
在这种大形势的推动下,我的家乡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后,基本能种植甘蔗的地方都不会撂荒,漫山遍野都成了青纱帐的海洋。甘蔗太多了,村里估摸着有一半家庭成了“甘蔗百吨户”,这时,根本没有人在乎那十根八根甘蔗被偷了,你进入蔗区,只要你想吃和能吃,随便你吃哪家的甘蔗,绝对不会有人追究。这时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说:“满山遍岭都是甘蔗,你吃得多少?”但奇怪的是,这时的人们,没有了我们小时候见了甘蔗口水直流的馋样,大家貌似又不怎么爱吃甘蔗了,背后的原因是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能吃的东西日益增多,对甘蔗不再那么稀罕了。
当人们不再对“吃甘蔗”稀罕时,却是甘蔗带富了很多家庭的时候。在人们还不怎么外出务工的年代,种甘蔗,直接成了乡里乡亲赚钱和攒钱的最主要途径,按照九十年代中期的折算,种植一亩甘蔗的收入,远胜于种植其他诸如花生、玉米等农作物的亩产值,因此,全力种植甘蔗的家庭,很快就能建起平顶楼,太多的家庭通过种植甘蔗建起“甘蔗楼”,进而划时代地告别了承接祖先们居住千百年来的泥瓦房,那年代,是甘蔗让乡亲们的生活变得更甜美。
我们家也是这样,在没有大面积种植甘蔗之前,家里甘蔗产量每年都是几吨的个位数,造成我们小时候的生活都是刚够解决温饱。我们渐渐长大又外出读书开支大增后,家里也随着大流,将所有除水田外的土地都种上甘蔗,甘蔗年产量由原来的几吨飙升到50吨左右,恰恰是这每年50吨上下的甘蔗,让我们兄妹四人顺利读完中专或大学。若是没有甘蔗,很难想象老实巴交又不会外出务工的父母,是如何能供得起我们兄妹的求学费用,那一定是相当艰难或几乎不可能的。正是这一根根甘蔗,让当年蔗区里诸如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的学子也有了希望。
这一根甘蔗,是我们一生的感激,是我们丢不掉的情怀。
如今,随着甘蔗行情渐渐变好,我们有理由相信:顺着这根甘蔗,我们的生活定会越来越甜,越来越美。